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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接著就是一陣不祥的沉默

  阿肯色斯擺弄了一會兒眼鏡,手肘支在櫃檯上。然後,他用右靴子仔細地搔著他的左小腿,這時,還是可怕地寂靜。但馬上他就向火爐搖搖擺擺地走過去,顯得很失望;他粗暴地用肩膀把兩三個人從他們舒服的位置頂開,自己霸佔了坐位,給一條正在睡覺的狗一腳,踢得它在板凳下直嚎叫,然後他又叉開雙腿,撩起大衣後擺,烤他的背。一會兒,他在那裡嘰嘰咕咕,又無精打采地向櫃檯走去,說:

  「老闆,你把那些陳年老賬翻出來,吹噓你爹,是什麼意思?這群人不合你的意,是不是?要是這群人不合你的意,我們大概最好離開,你是這麼想的嗎?你就是打的這個主意吧?」

  「啊呀,上帝保佑你,阿肯色斯,我壓根兒就沒這個意思。我爹我娘——」

  「老闆,別裝蒜!別這樣。如果你想惹事,象個男子漢那樣站出來——但不要把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翻出來硬往人家嘴裡塞,這些人有機會就想圖個安靜。你今早上到底犯了什麼病?我還沒有見過你這樣的東西。」

  「阿肯色斯,我真的沒有傷害誰的意思。如果你不高興,我就不說話了。我想我是昏了頭,這洪水,沒有那麼多東西來喂和照管——」

  「你心裡就是這麼想的嗎?你要我們走,是不是?我們這麼多人,你想要我們卷起鋪蓋遊過去,是不是?說!」

  「講點道理嘛,阿肯色斯。您明白我這個人不是那種——」

  「你在嚇唬我嗎?是不是?老天爺在上,威脅我的人別想活!別來那一套,我的小雞崽子——儘管我肚量大,也忍受不了這個。從那櫃檯後面站出來,我來把你修理一下!你想把我們趕出去,你,你這條賊眉賊眼的賤狗!從櫃檯後面滾出來!我來教訓教訓你怎樣去欺侮、糾纏、威脅一個總是對你友好,給你解除麻煩的紳士!」

  「請你,阿肯色斯,請你別開槍!如果非得流血的話——」

  「你們都聽見了嗎?先生們,你們聽見了他說流血嗎?原來你要的是流血,是不是?你這個土匪!今天早上你安了心要殺人——我一清二楚。我就是那個人,是我嗎?你要殺的就是我嗎?不過你辦不到,因為我要先下手,你這個黑心賊,黑鬼的草雞膽兒子!把槍拔出來吧!」

  說著,阿肯色斯開了槍,店老闆不顧一切地急忙逃命,從桌凳、人和別的障礙上跳過去。在這場狂亂的騷動中,店老闆打碎了一扇玻璃窗逃了出去,阿肯色斯窮追不捨。這時,老闆娘在門口出現,舉著一把剪刀,對著那個亡命徒!她氣勢洶洶,昂著頭,紅著眼,停了一下,就舉著武器發動進攻了。那個目瞪口呆的流氓猶豫了一下,又退了一步。她逼了上去,一步一步地把他逼到屋中間,接著,驚訝的人群圍上來,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把他臭駡了一頓,大概隨便哪個卑怯的牛皮匠都沒有挨過這種臭駡!她罵完了,凱旋而去,一陣歡聲雷動,震撼屋宇,大家齊聲要酒,每個人都要求「請大夥幹一杯!」

  這個教訓是夠厲害的。恐怖時期已經徹底結束,阿肯色斯的統治已經垮臺。以後,在我們被圍困在孤島上的時候,有一個人帶著永久的恥辱坐在一邊,從不參與任何爭吵,也不吹牛,現在,當這些膽小的人們沒完沒了地侮辱他時,他也絕不怨恨,這個人就是「阿肯色斯」

  到第五、六天早上,水退了,但舊河床裡的水流還是又大又急,不可能過河。第八天,水勢還是太大,渡河仍不很安全。但客棧裡十分肮髒,加上酗酒和鬥毆等等,這種生活簡直令人無法忍受。因此,我們決定設法離開這裡。我們頂著大風雪登上一隻小船,把馬鞍裝在船上,馬匹就用韁繩拴在船尾。普魯士人奧倫多夫拿著一把槳坐在船頭,巴婁坐中間,我就坐在船尾牽著韁繩。船劃到水深處;馬腳夠不著底,開始鳧起水來,奧倫多夫可嚇壞了,因為這有很大有危險,那些馬會拉著船偏離目標,顯然,如果我們不能在某個地方靠岸,水流就會把我們沖走,幾乎肯定會把我們帶進卡森河主道去,那裡現在已成了一條滔滔激流。這樣的大災難無論從哪方面看都意味著死亡,因為我們會被沖進那片象汪洋大海一樣的「潭」中去,翻船,淹死。我們警告奧倫多夫,要他多加注意,小心地控制自己,但沒有用;船剛靠岸,他就縱身一跳,船翻在十英尺深的水裡。奧倫多夫抓住灌木爬到岸上,但我和巴婁卻得拖著浸透了水的大衣遊過去。我倆抓住小船,儘管大水幾乎把我們沖到卡森河,我們還是設法把船推到岸邊,平安地靠了岸。我們凍得要命,渾身濕透了,但總算平安無事,馬匹也爬上岸來,但馬鞍自然給沖走了。我們把馬拴在山艾樹叢中,它們得在那裡呆二十四小時。我們舀出了船裡的水,給牲口運了些草料和毯子,但我們還得在小客棧裡住一夜才能繼續進行那冒險的旅行.

  第二天早上,大雪仍然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我們帶上行李,換了馬鞍,離開客棧,登上馬又出發了。地上雪很深,根本找不到路的影子,雪下得太大,最多只能看見前面一百碼,我們只得依靠山嶺來辨別方向。事情看來毫無把握,但奧倫多夫說,他的直覺就象羅盤一樣精確,他能夠向卡森城「劃一條直線」,一點也不會偏差。他說,如果他稍微偏離那條線,他的本能就會象作了虧心事一樣責備他。結果,我們便糊裡糊塗地跟著他走下去,又高興又滿意。大家摸索著向前走,累得發昏,半小時後,我們看見了一些新鮮的腳印,奧倫多夫驕傲地大聲叫道:

  「我說嘛,我就象只羅盤一樣精確無誤。夥計們!我們來到這裡,恰好就踏在別人的腳印上,這樣就會順順當當地找到方向了。加油,去和他們合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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