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三


  接著那另外的一個又轉起了圈子,大吹特吹起來——也就是開頭的那一個——人稱鮑勃的。接著,大災星的兒子再一次插了進來,並且吹得更神啦。隨後,兩人同時間吹了起來,繞著彼此的身子轉啊轉,各人伸出拳頭,差點兒打到對方的臉上,並且象印第安人那樣大叫大吵,隨後鮑勃大罵那個大災星之子,大災星之子也大罵鮑勃。再下來,鮑勃把一大堆粗俗不堪的詞語往他頭上倒,大災星之子以更加難聽的詞語回罵。接下來,鮑勃把大災星的兒子那頂帽子打掉了。

  大災星之子撿了起來,把鮑勃那頂滿是緞帶的帽子一腳踢到了六英尺開外。鮑勃走過去,撿了起來,一邊說,儘管放心,事情不會就此完結,他本人從來不會忘掉什麼,寬恕什麼,所以大災星之子得好好留神,時辰一定會到,只要他活著,就得用他自己身上的鮮血償還這筆債。大災星之子回罵說,誰也不會比他更歡迎這樣的時辰來臨,此時此刻,他可要對鮑勃進個忠告,從此以後,別再冤家路窄,撞上了他。因為他要不是叫人家流盡鮮血,是決不罷休的。這是他生性如此。只是這一回看在鮑勃家裡人的面子上——如果他還有個家的話——姑且饒了他一命。

  兩人分頭朝相反的方向退走,一邊吼叫,搖晃著腦袋,吹說他們打算著如何如何。不過有一個長著黑黑的小鬍子的傢伙跳了出來說:

  「回這兒來,你們這一對不出息的膽小鬼,我可要把你們兩個揍一頓!」

  他並且說到做到。他把他們一把抓住,推推搡搡,踢來踢去,一次又一次打得他們趴倒在地下,連爬起來都來不及。這樣才只兩分鐘,他們就象狗一般求饒——在旁的一夥人便從頭到尾在大吼大笑,掌拍個不停,大叫「上啊,殺人不眨眼的魔王!」「嘻!他又挨揍了,這個大災星之子!」「好樣的,小但維!」這一場鬧熱一刹那間可幹得漂亮。鮑勃和大災星之子挨揍以後,鼻青嘴腫,眼睛也黑了。小但維逼著他們承認自己是小偷、膽小鬼,甚至不配和狗一起吃東西,和黑奴一起喝水。

  隨後,鮑勃和大災星之子握手講和,神色莊重,還說他們從今彼此相互敬重,願意讓過去的從此過去,重新開張。於是他們用河水洗了臉。正在這時,只聽得一聲令下,叫大家準備過一道橫水道,有些人便往前去掌前長槳,其餘的往後邊去掌後長槳。

  我伏在那裡不動,等了十五分鐘,還撿起了人家丟在我近處的一隻煙斗,抽了一口煙。隨後,橫水道過了,大夥兒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原地,輪流喝了一口酒,然後又唱了起來。隨後有人取出一隻舊了的提琴,有一個人彈了起來,另一個人跳著黑人倫巴舞,其餘的人跳起大河貨船上流行的老式黑人舞。可是他們要不是提提神,那是跳不長久的。於是又圍著酒罐坐了下來。

  他們唱著「我愛快樂的木筏上的生活」,中間還有興高采烈的合唱。隨後談起了各種的豬有何不同,習性如何各異。接著談到了女人以及如何各個不同。接下來講到房子一旦著火,如何才能最有效地滅火。又講到對印第安人最好該如何對付。又講到一個國王該幹些什麼,他能有多少財富。又講到怎樣能惹得貓打架。又講到一個人突然昏倒了該怎麼辦。又講到清水河和渾水河有什麼不一樣。

  大夥兒把他叫做埃特的人說,渾濁的密西西比河水,喝起來比俄亥俄河清清的水來得養身體。他說,如果讓一品脫的密西西比河黃黃的水沉澱下來,底上就會有一英寸的一半到四分之三的泥。這要看是河上哪一帶舀上來的。這樣的水並不比俄亥俄河上的水強一些——你只要不停地攪動就行,——河水淺時,手邊就得備好泥和進去,讓它象正常一般的那樣稠。

  大災星之子說,這話說得不錯。他說泥裡含有營養。他說,一個人喝密西西比河的水,肚子裡就能長糧食,如果他想長的話。他說:

  「你看一看墳場吧,事實就說明得一清二楚了。在辛辛那提,墳場裡的樹長得象什麼樣子。可是在聖路易呢,墳場裡的樹長得八百英尺高。這全因為他們在埋葬前所喝的水的緣故。一個辛辛那提人的屍體肥不了田。」

  他們還講到俄亥俄河的水怎樣不喜歡和密西西比河上攙雜在一起。埃特說,你要是在密西西比河漲潮的時候(那時候俄亥俄河落潮)取水,你會發現在密西西比河東段,有一百多英里長,一路之上,在寬闊的河面上,水清清的。要是你離岸四分之一英里,過了那條分界線,另外那半邊,就見河水全是又黃又稠。接著,他們講到怎樣能叫煙葉子不發黴,從這又扯到鬼,講到別人親眼目睹過的許多鬼。不過埃特說:

  「你們幹嗎不講講你們自己親眼目睹的呢?好吧,如今讓我來說一個。五年以前,我在一個如同這般大的木筏子上。一個月光明亮的夜晚,我正值班,主管著右舷前長槳。我的一個夥伴,叫做狄克·奧爾勃萊特的,他來到木筏上前邊我坐著的地方,——他張大了嘴,伸著懶腰——他在木筏邊上彎下身子,用河水洗了臉,走過來在我邊上坐了下來,拿出了他的煙斗。他剛把煙裝好,便抬起頭來說道:

  「『啊,你瞧這兒,』他說,『那不是勃克·摩勒的家,就在那邊河灣裡嗎?』

  「『正是,』我說,『是的——那又怎麼樣呢?』他把煙斗放下,腦袋托在他的手上,說:

  「『我原以為我們已經過了那兒呢。』他說。

  「『上一班我下班的時候,也以為過了那地方』——我們是值班六個鐘頭,休息六個鐘頭——『不過大夥兒告訴我,』我說,『過去一個鐘頭裡,木筏子仿佛沒有怎麼動啊』,——我說,『雖說如今溜得還可以。』我說。他呻吟了一下,說:「『從前,在這裡,我也見過一隻木筏子是這個樣子的,』他說,『依我看,這兩年來,在這兒河灣上邊,水流好象不愛動似的。』

  「『嗯』,他站起來了兩三回,朝四下裡和遠處的水上張望。我也跟著張望起來。人總是喜歡看見人家做啥他做啥,本無他意。一會兒,我見到從遠處水面上朝右舷漂過來一樣黑糊糊的什麼東西,漂到我們後邊便停住了。我見他也正對著這個張望著,我便說:

  「『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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