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六三


  於是我就跑開了,——我嘴裡說是去睡覺的,我的意思卻是說等一會兒再說吧。我一個人在的時候,獨自把當前的事從頭至尾在心裡過了一遍。我對自個兒說,要不要由我私下裡去找那位醫生,把這兩個騙子都加以告發呢?不——這不妥。他說不定會說出來是誰告訴了他的。那麼,國王和公爵准會狠狠地收拾我。我該不該私下裡去告訴瑪麗·珍妮呢?不——這個辦法不行。她臉上的表情准定會表現出一種暗示來。如今既然他們把錢弄到了手,他們便會立刻溜之大吉,把錢帶走,不見蹤影。要是她找人幫忙,我看啊,在事情真相大白以前,我會被卷了進去。不,除了一個辦法,其它的路子都行不通。無論如何,非得由我把錢偷到手。

  我非得找出一個辦法來,把錢偷到手,而又不致叫他們起疑心,以為是我偷的。他們在這裡正得手哩。他們是不會馬上就離開的。在把這家人家和這個鎮子油水擠幹以前,是不會走的。所以我還有的是機會。我要把錢偷到手,藏起來。等我到了大河下游,我可以寫封信,告訴瑪麗·珍妮錢藏在哪裡。不過嘛,只要做得到的話,最好今晚上便能偷到手。因為醫生不見得象他所說的真的撒手不管這事了,他未必真會善罷甘休。他反倒興許會把他們嚇得從這裡逃走哩。

  於是我思量,還是由我去房間裡搜一搜。在樓上,廳堂裡是黑的。我先找到了公爵的那一間臥室,便用手到處摸著。不過我一想,按照國王的脾氣,未必會肯叫別人照管好這筆錢,而是非得由他自己管不可的,於是我去了他那間房間,到處掏摸。然而我發現,沒有一支蠟燭,我什麼也幹不成。當然囉,我並沒有點燃蠟燭。依我看,還是得走另一條路——躲起來,偷聽。正在這個時刻,我聽到有腳步聲。我想鑽到床底下面為好,便伸手去摸床。不過我原以為放床的地方,卻並沒有床。我摸到的是遮住珍妮小姐衣衫的布幔,我便縱身一躍,跳到了布幔後邊,躲在衣衫中間,一動不動站著。

  他們進來了,隨後把門一關。公爵幹的第一件事便是彎下身子,朝床底下張望。我真是高興極了,剛才我本想摸到床,可並沒有摸到。不過嘛,你要知道,人如果乾什麼偷偷摸摸的勾當,便很自然的會想到要藏到床底下去。他們坐了下來。國王說:

  「你有什麼話要說?有話就快說。因為咱們要是在樓下大著嗓子談論喪事,總要比在樓上讓人家議論我們來得安全些。」

  「喂,我要說的是:卡貝,我心裡不安著哪。我感到不舒坦啊。那個醫生老壓在我的心上。我要知道你的打算。我如今想到了一個念頭,我看是穩妥的。」

  「什麼念頭,公爵?」

  「今晨三點鐘以前,我們最好溜之大吉,帶了已經到手的,飛快地趕到大河下游去。特別是這樣,既然得來這麼輕易——又還給了我們,簡直可以說是當面扔給我們的。我們原本以為非得重新偷回來才行哩。我主張就此罷手,來個溜之大吉。」

  這話叫我感到情況不妙。在一兩個鐘頭以前,也許感覺會不一樣,可如今聽了,感到情況不妙,很是灰心失望。國王發急了,嚷道:

  「什麼?其餘的財產還沒有拍賣掉就走?像兩個傻瓜蛋那樣就此開路。值八九千塊錢的財產就在我們手邊,盡我們撿,反倒丟著不管,——而且全都是能輕易便脫手的。」

  公爵嘟嘟囔囔地說,那袋金洋就夠了嘛,他可不願進一步冒什麼險啦——不願意把幾個孤女搶個精光。

  「嘿,聽你說的!」國王說,「我們並沒有搶劫她們,不過就只是這錢嘛。那些買家產的才是受害者嘛。因為只要一發現我們並非財產的主人——我們溜掉以後,不用多久便會查明的——那麼這回買賣便並無法律效力,財產就會物歸原主。這些孤女就會重新取得這些財產,這對她們來說,就心滿意足啦。她們還年輕,手腳輕快,掙錢吃飯並非難事。她們並不會受什麼苦。啊,你只要好生想一想,世上趕不上她們的,還有成千上萬個人呢。天啊,她們還有什麼好抱怨的呢。

  國王把公爵說得暈頭暈腦,他最後便屈服了,說那就這樣吧。不過他還說,這樣耽下去,還有醫生威脅著他們,他確信那是傻瓜才會這麼幹。不過國王說:

  「滾他媽的醫生!我們還在乎他麼?鎮上所有的傻瓜不都是站到了我們這一邊麼?這難道不是占任何一個鎮子上的大多數了麼?」

  於是他們準備重新到樓底下去。公爵說:

  「我看這筆錢藏的地方不合適。」

  這話我聽了為之精神一振。我原本以為我得不到什麼線索找到這筆錢啦。國王說:

  「為什麼?」

  「因為瑪麗·珍妮從現在起要守孝。她會吩咐那個收拾這間屋子的黑奴,把衣物裝進盒子裡收起來。難道你以為黑奴發現了這筆錢,不會順手借一些麼?」

  「公爵,你的腦袋又精明起來啦。」國王說。他在離我兩三英尺的地方的布幔下邊摸了一會兒。我緊貼住牆,紋絲不動,儘管身子在顫抖。要是這些傢伙抓住了我的話,真不知道他們會對我說些什麼。我就思忖著,要是他們真的把我給逮住了,我該怎麼辦?不過,我還來不及在念頭一閃以後進一步進行思考,國王已經把錢袋拿到了手。他根本沒有懷疑到我竟然就在旁邊。他們拿過袋子,往羽絨褥子底下一張草墊子的裂縫裡使勁塞,塞了足足有一兩英尺深。還說,這麼一放,不會有什麼問題了,因為一個黑奴只會整理整理羽絨褥子,不會動草墊子,草墊子一年只翻兩回,把錢塞在裡面,就不會有被偷的危險啦。

  不過我比他們知道得更多一些吧。他們才只下了三步樓梯,我就把東西取到了手。我摸著上去,走進了我的小間,先行找個地方藏了起來,以便以後再找個更好的地方。據我判斷,放在屋子外面什麼一個地方為好。因為一旦這些傢伙發現丟了,肯定會在整個屋子裡搜個不亦樂乎,這我很明白。於是我轉身睡了,身上的衣服一件未脫。但是要睡也睡不著,心裡火燒火燎似的,只想把事情辦了。隨後聽到國王和公爵走上樓來。我便從毛氈上滾下來,下巴頦擱在梯子口上,等著看會不會發生什麼危險。不過什麼事也沒有。

  我就這樣等著。後來夜深了,一切的聲音全都靜了下來,而清早的聲息呢,也還沒有開始,我這才溜下了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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