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馬克·吐溫 > 哈克貝利·費恩歷險記 | 上頁 下頁
六二


  「怎麼啦,坐在我們的長椅上啊。」

  「誰的長椅?」

  「怎麼啦?我們的啊——你叔叔哈維的啊。」

  「他的?他要長椅有什麼用?」

  「坐嘛。依你看,他要了有什麼用?」

  「啊,我原以為他是站在佈道台後邊的。」

  糟了,我忘了他是個傳教師。我知道我又快招架不住了。因此,我就再一次玩起了雞骨頭的法寶,好再想一想。隨後我說:

  「真該死,你以為一個教會只有一個傳教師麼?」

  「啊,多了有什麼用呢?」

  「嘿!——在國王面前佈道麼?象你這樣傻的姑娘,我還從沒有見過。他們一共有十七位之多呢。」

  「十七位!我的天!要我聽這麼一長串,即便進不了天堂,我也坐不住啊。聽他們布完道,得一個星期吧。」

  「別胡說了,他們並非同一天都佈道——只有其中一個佈道。」

  「那麼其餘的人幹些什麼呢?」

  「哦,沒有多少事。到處走走,遞遞盤子,收收佈施,——

  如此等等。不過一般他們不幹什麼。」

  「那麼,要他們有什麼用?」

  「哈,是為了有氣派嘛。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我才不要懂得這樣的蠢事呢。英國人對待傭人怎麼樣?

  他們對待傭人比我們對待黑奴強些麼?」

  「不!一個傭人在那裡是不算人的。他們所受的待遇連狗還不如。」

  「象我們這樣給他們假期麼?象聖誕節啊,新年啊,七月四日等等的。」

  「哦,聽我說!從這一些,人們就知道你沒有去過英國。啊,豁①——噯,瓊娜,他們從年初一到年底,從沒有假期,從沒有去過馬戲團,從沒有上過戲院,也沒有看過黑奴表演,哪兒也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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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赫克在這裡幾乎說出了「豁嘴」這樣不禮貌的話,幸虧說了「豁」急忙收住。

  「教堂也不去麼?」

  「教堂也不去。」

  「不過你怎麼經常上教堂?」

  啊,我又給問住了。我忘了自個兒是老頭兒的僕人啦。不過一轉眼間,我馬上胡亂抓住了一種解釋,說一個侍從怎樣跟一個僕人是不同的,不論他本人高興或者不高興,他非得上教堂去,去跟一家人坐在一起,因為這是法律上有了規定的。不過我這個解釋搞得不怎麼樣,我解釋完以後,她仿佛還不滿意。她說:

  「說老實話,你是不是一直在跟我撒謊?」

  「我說的是老實話。」我說。

  「連一句假話也沒有?」

  「連一句假話也沒有,沒有撒一句謊。」我說。

  「把你的手放在這一本冊子上,然後這麼說一遍。」

  我一看,不是什麼別的書,只是一本字典,所以我就把手按在上面,然後又說了一遍。這樣,她顯得比較滿意些,說道:

  「那好吧,其中有一些,我信。不過其餘的話,要我的命也不能信。」

  「瓊,你不信的是什麼啊?」瑪麗·珍妮跨進門來,蘇珊跟在她的後面。「你這樣對他說話,他一個生人,離自己的人那麼遙遠,這樣說話既不應該,又不客氣。換個位置,你願意人家這樣對待你麼?」

  「你總是這樣個脾氣,瑪麗——怕人家受委屈,愛半道上便插進來幫人家。我並沒有得罪他啊。依我看,他有些事說得加油加醋的,我在說,我不能句句都照吞不誤。我就說了這麼幾句話。這麼小事一樁,我想他還受得住,不是麼?」

  「我才不管是小事還是大事哩。他是在我們家作客,你說這一些是不對的。你要是在他的位置上,這些話會叫你害臊的,因為這個緣故,凡是能叫人家害臊的話,你都不該對別人說。」

  「只是,瑪麗,他在說——」

  「他說些什麼,這不相干——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應該對他和和氣氣,凡是足以讓人家感覺到自己不在本鄉本土、不是和自家人在一起的話,一概不說。」

  我對自個兒說,「恰恰正是這樣一位姑娘,我卻聽任那個老流氓去搶劫她的錢財!」

  隨後蘇珊她也插了進來。你信不信,她把豁嘴狠狠地剋了一頓!

  我便對自個兒說,這是又一位姑娘,我卻聽任那個老流氓搶劫她的錢財!

  隨後瑪麗·珍妮又責怪了一通,隨後又甜甜蜜蜜、親親熱熱地說起話來——這是她的章法——不過等到她把話說完,可憐的豁嘴就無話可說了,只是一迭聲地央告起來。

  「那麼好吧,」另外兩位姑娘說,「你就請他原諒吧。」

  她也照著辦了。而且她說得多麼動人啊。她是說得如此動人,聽起來叫人多麼快樂。我真是但願能給她講一千回的謊話,好叫她再這麼說一回。

  我對自個兒說,這是又一位姑娘,我正聽任那位老流氓搶劫她的錢財。她賠了不是以後,她們便對我百般殷勤,讓我覺得是在自己家裡,是和朋友在一起。我呢,只覺得自己何等缺德、何等卑鄙、何等喪失人格。我對自個兒說,我已經下定了決心,我死活也要把那筆錢給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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