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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八


  「這就是您的信,」她把那封信放到桌子上,說:「您信上寫的事情難道是可能的嗎?您暗示,似乎我哥哥犯了罪。您的暗示太明顯了,現在您總不敢否認吧。您要知道,在您給我寫信以前,我就聽到過這種愚蠢的謊言,可我連一個字都不相信。這是卑鄙而又可笑的懷疑。我知道這件事,而且知道它是怎樣和為什麼捏造出來的。您不可能有任何證據。您答應要讓我看:那麼您說吧!不過您事先就要明白,我不相信您的話!我不相信!……」

  杜涅奇卡說得很快,很急,她的臉霎時間變得緋紅。

  「如果您不相信,那您怎麼會冒險隻身到我這裡來呢?您為什麼來?只是由於好奇嗎?」

  「請別折磨我了,您說呀,您說吧!」

  「您是一位勇敢的姑娘,這沒說的。真的,我還以為您會請拉祖米欣先生陪您來呢。可是他既沒跟您一道來,也不在您周圍,我的確看過:這是勇敢的,這麼說,您是想保護羅季昂·羅曼內奇了。不過,您的一切都是神聖的……至於說到令兄,我能對您說什麼呢?您剛剛親眼看到他了。他怎麼樣?」

  「您不會只是根據這一點吧?」

  「不,不是根據這一點,而是以他自己的話來作根據的。他曾一連兩個晚上來索菲婭·謝苗諾芙娜這裡。我已經讓您看過,他們是坐在哪裡的。他向她完全坦白了。他是兇手。他殺了那個放高利貸的老太婆,殺了那個官太太,他自己也曾經在她那兒抵押過東西;他還殺了她的妹妹,一個叫莉紮薇塔的女小販,她在姐姐被殺害的時候,意外地闖了進去。他是用隨身帶去的斧頭把她們兩人殺死的。他殺死她們,是為了搶劫,而且也搶了些錢財;他拿走了一些錢和一些東西……他把這一切全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索菲婭·謝苗諾芙娜,只有她一個人知道這個秘密,不過她沒參與謀殺,也沒給他出過主意,恰恰相反,她也像您現在一樣十分害怕。請您放心,她不會出賣他。」

  「這不可能!」杜涅奇卡喃喃地說,嘴唇白得毫無血色,感到喘不過氣來,「不可能,沒有任何原因,沒有絲毫原因,沒有任何理由……這是謊言!謊言!」

  「他搶劫了,這就是全部原因。他拿了錢和東西。誠然,據他自己說,他既沒用過那些錢,也沒用過那些東西,而是把它們拿到一個什麼地方,藏到石頭底下了,現在還放在那兒。但這是因為他不敢用。」

  「難道他會去偷,去搶,這可能嗎?難道他會產生這樣的念頭?」杜尼婭驚呼,從椅子上霍地站了起來。「您不是知道,見過他嗎?難道他會是個小偷?」

  她仿佛是央求斯維德裡蓋洛夫;她把自己的恐懼完全忘了。

  「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這兒情況極其錯綜複雜,千差萬別。小偷偷東西,可是他心裡明白,他是個壞蛋;可是我聽說有一個高尚的人搶劫了郵車;不過誰知道他呢,也許他當真以為,他幹的是一件正當的事!如果是旁人告訴我的,當然,我也會像您一樣,根本不信。可是我相信自己的耳朵。就連原因,他都向索菲婭·謝苗諾芙娜作了說明;可是起初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終於相信了眼睛,相信了自己的眼睛。因為是他親自告訴她的。」

  「那麼是什麼……原因呢?」

  「說來話長,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怎麼跟您說呢,這也好像是一種理論,根據這種理論,我認為,譬如說,這就和這種說法是一樣的:如果主要目的是好的,那麼個別暴行也是可以允許的。幹唯一一件壞事,完成一百件好事!一個有許多優點和過於自負的青年人知道,譬如說吧,只要他能有三千盧布,那麼在他的生活目的中,整個前程和未來就都會完全不同,然而他卻沒有這三千盧布,對他來說,這當然也是會感到委屈的。再加上挨餓,住房窄小,衣衫襤褸,明確意識到自己的社會地位以及妹妹和母親的處境太好①,因而憤憤不平。最嚴重的是虛榮心,自尊心和虛榮心,不過,誰知道他呢,也許他有崇高的志向……我並不是責備他,請您別那麼想;而且這也不關我的事。這兒也有他自己的一個理論,——一種平平常常的理論,——根據這種理論,您要知道,人被分作普通材料和特殊人物,也就是說,對於他們,由於他們地位高,法律不是為他們制訂的,恰恰相反,他們自己可以為其餘的人,也就是那些普通材料、垃圾制訂法律。還不錯,一種平平常常的理論;unethéoriecommeuneautre②。拿破崙使他心馳神往,也就是說,使他心馳神往的其實是:許多天才的人對那唯一一件壞事根本不屑一顧,而是毫不猶豫地跨越過去。好像他也自以為是個天才的人,——也就是說,在某一段時間裡相信是這樣的。他曾經很痛苦,現在還在感到痛苦,因為他意識到,他能創造理論,卻不能毫不猶豫地跨越過去,可見他不是個天才的人。對於一個有自尊心的年輕人來說,這可是有傷尊嚴的,特別是在我們這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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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是一句帶有諷刺意味的反話。

  ②法文,「和任何別的理論一樣」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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