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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五


  「總之,這種年齡和文化修養上的極大差異激起了您的情欲!難道您真的要這樣結婚嗎?」

  「那又有什麼呢?一定的。每個人都關心自己,誰最會欺騙自己,誰就能過得最快活。哈!哈!您幹嗎要裝作一個道德高尚的人,請寬恕我吧,老弟,我是個有罪的人。嘿!嘿!

  嘿!」

  「可是您安置了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的孩子們……不過,您這樣做是有原因的……現在我一切都明白了。」

  「一般說,我喜歡孩子,很喜歡孩子,」斯維德裡蓋洛夫哈哈大笑起來。「我甚至可以給您講一講關於這方面的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直到現在,這件事還沒結束呢。我來到這裡的頭一天,就到這兒各種藏汙納垢的地方去了,嗯,闊別七年之後,我簡直是急急忙忙地跑去的。您大概注意到了,我並不急於跟自己那夥人會面,並不急於去找從前的那些朋友和熟人。嗯,我盡可能拖延著不去找他們。您要知道,我在鄉下,住在瑪爾法·彼特羅芙娜那兒的時候,對這些神秘的地方和場所真是魂牽夢縈,思念得痛苦到了極點,而誰要是瞭解這些地方,就可以在那兒發現很多東西。見鬼!人們在酗酒,受過教育的青年人由於無所事事,沉湎於無法實現的幻想之中,而變得對一切都十分冷漠,曲解各種理論,自己也變得思想混亂,極不正常;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一批猶太人,他們都把錢積蓄起來,其餘的人都在過著荒淫無恥的生活。從最初幾個鐘頭,這座城市就讓我聞到了熟悉的氣息。我來到一個所謂跳舞晚會,——一個可怕的藏汙納垢的地方(而我喜歡的正是這種肮髒地方),嗯,當然啦,在跳康康舞①,在我年輕的時候還沒有這種玩意兒。是啊,這就叫進步嘛。突然,我看到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穿得很漂亮,正在和一個舞藝超群的人跳舞;那個人站在她對面。牆邊一把椅子上坐著她的母親。嗯,您要知道,康康舞是種什麼舞!小姑娘害羞了,臉漲得通紅,終於感到自己受了侮辱,放聲大哭起來。那個舞藝超群的人摟住她,旋轉起來,在她面前表演種種舞姿,周圍的人全都哈哈大笑,在這種時候,我喜歡你們這些觀眾,即使是康康舞的觀眾,大家都在哈哈大笑,高聲叫喊:『好哇,就應該這樣!別帶孩子來嘛!』哼,他們這樣自己安慰自己是不是合理,我才不在乎呢,關我什麼事!我立刻選中了一個座位,坐到那位母親身旁,對她說,我也是從外地來的,說這兒這些人都多麼粗野,說他們都分不清什麼是真正的尊嚴,對別人也缺乏應有的尊重;我讓她知道,我有很多錢;我請她們坐我的馬車回家;送她們回家以後,我和她們認識了(她們住在向二房東租來的一間小屋裡,剛來不久)。她們對我說,她和她女兒能跟我認識,感到非常榮幸;我還得知,她們一無所有,她們到這裡來,是要在某機關裡辦一件什麼事情;我表示願意效勞,表示願意給她們一些錢;我還得知,她們去參加那個晚會,是弄錯了,還以為那裡真的是教人跳舞呢;我表示願意提供幫助,讓這位年輕的姑娘學習法文和跳舞。她們十分高興地接受了,認為這是很榮幸的,直到現在我還在跟她們來往……您要高興的話,咱們一道去——不過不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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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國遊藝場中的一種黃色舞蹈。

  「別講了,別講您那些卑鄙、下流的笑話了,您這個道德敗壞的、下流的色鬼!」

  「席勒,我們的席勒,簡直就是席勒:Oùva-t-ellelavertusenicher?①您知道嗎,我要故意給您講一些這樣的事情,好聽聽您高聲叫喊。真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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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哪裡沒有善行」之意。據說這是法國著名喜劇作家莫裡衷(一六二二——一六七三)的一句話。據說,有一次莫裡哀給了一個乞丐一枚金幣,乞丐以為他給錯了,問他,他就是這樣回答的。

  「當然啦,難道這時候我自己不覺得自己好笑嗎?」拉斯柯爾尼科夫氣憤地低聲說。

  斯維德裡蓋洛夫放聲哈哈大笑;最後叫來了菲利普,付了帳,站起身來。

  「咽,是的,我喝醉了,assezcausé①!」他說,「真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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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閒扯得夠了」之意。

  「那還用說,您還會不高興,」拉斯柯爾尼科夫高聲說,說著也站起來了,「對於一個老色鬼來說,講這樣的奇遇,——而且懷有這種荒謬絕倫的意圖,——怎麼會不高興呢,而且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講給一個像我這樣的人聽……是夠刺激的。」

  「嗯,如果是這樣,」斯維德裡蓋洛夫甚至有幾分驚訝地回答,同時仔細打量著拉斯柯爾尼科夫,「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您也是個相當厚顏無恥的人了。至少您是成為這種人的好材料。很多,很多東西您都能理解……嗯,很多事情也都能做呢。唉,不過,夠了。由衷地感到遺憾,沒能跟您多聊聊,可您是不會離開我的……不過請您稍等一會兒……」

  斯維德裡蓋洛夫走出了小飯館。拉斯柯爾尼科夫跟著他走了出去。然而斯維德裡蓋洛夫醉得並不十分厲害;酒勁兒只不過有一會兒工夫沖了上來,時間慢慢逝去,醉意也漸漸消失了。有一件什麼事情,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讓他十分掛心,他皺起了眉頭。顯然,他是因為等待著什麼而焦急不安。最後這幾分鐘裡,他對拉斯柯爾尼科夫的態度突然變了,而且越來越粗暴,越來超含譏帶諷。這一切拉斯柯爾尼科夫都看出來了,他也感到不安了。他開始感到斯維德裡蓋洛夫十分可疑,決定跟著他。

  他們走到了人行道上。

  「您往右,我往左,或者,也可以相反,只不過——adieu,monplaisir①,願我們愉快地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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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再見,我親愛的」之意。

  於是他往右,向乾草廣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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