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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二


  四

  「您也許知道(不過,我自己也跟您講過了),」斯維德裡蓋洛夫開始說,「因為我欠了一大筆錢,又沒有任何財產,可以指望靠它來還債,所以在這兒給關進了債務拘留所。用不著細說,當時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是怎麼把我贖出來的;您知道嗎,有時一個女人愛上一個人,會糊塗到什麼程度?這是一個正直和相當聰明的女人(雖然根本沒受過教育)。您要知道,這個最愛吃醋的正直女人發狂似地跟我大吵大鬧,責備了我許多次以後,竟決心對我採取寬容態度,跟我訂了一個合同,在我們婚後的這段時間裡,一直履行合同上規定的義務。問題在於,她年齡比我大得多,此外她嘴裡還經常含著丁香。我卑鄙到了這種地步,不過也似乎相當誠實,竟直截了當地對她說,我不能對她完全忠實。我這樣坦白說出心裡的話,把她氣得發狂,不過在某種程度上她也喜歡我這種粗魯的坦率,她說,『既然他事先向我聲明,也就是說,他不想欺騙我,』嗯,對於一個嫉妒的女人來說,這一點是最要緊的。她哭了很久,流了很多眼淚,在這以後,我們之間訂立了一個口頭協議:第一,我絕不遺棄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永遠是她的丈夫;第二,未經她允許,我哪裡也不能去;第三,我永遠不搞長期的情婦;第四,作為交換條件,瑪爾法·彼特羅芙娜允許我有時跟女僕勾搭,可是一定得讓她暗暗地知道;第五,絕對不許我愛上我們同一個階層的女人;第六,萬一我又產生嚴肅認真的真摯愛情,——而這是絕對不允許的,——那麼我必須坦白地告訴瑪爾法·彼特羅芙娜。不過,對於最後一點,瑪爾法·彼特羅芙娜一直相當放心;這是個聰明女人,所以她一定是把我看作一個浪蕩子和淫棍,而這樣的人是不會嚴肅認真地愛上什麼人的。然而聰明女人和嫉妒的女人是兩種不同的人,糟就糟在這裡。不過,要對某些人作出公正的判斷,就得事先摒棄某些先入為主的偏見,對通常在我們周圍的那些人和事物,要改變那些通常的習慣看法。我有理由希望,您會作出比任何人都公正的判斷。也許您已經聽到過許多有關瑪爾法·彼特羅芙娜的可笑和荒唐的事情了。她的確有一些非常可笑的習慣;不過我要坦率地對您說,對於我給她造成的數不盡的傷心事,我真誠地感到悔恨。我覺得,一個最溫柔的妻子死後,她最溫柔的丈夫能在安葬時說這樣幾句很不錯的o-raisonfunèbre①,也就夠了。在我們爭吵的時候,我多半一聲不響,也不發脾氣,這種紳士風度幾乎總是會達到預期的目的;這種態度影響了她,她甚至覺得喜歡,有時候她甚至為我感到自豪。可是對令妹,她還是無法容忍了。她竟然冒險請這樣一位美人兒到家裡來作家庭教師,真不知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的解釋是這樣的: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是個非常熱情和敏感的女人,她簡直是自己愛上了——的確是愛上了令妹。而且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也真讓人愛!第一眼看到她,我心裡就十分清楚,事情不妙,——您想怎麼著?——我決定不抬起眼來看她。可是,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自己邁出了第一步——您信不信?起初我總是絕口不提令妹,瑪爾法·彼特羅芙娜不斷地誇獎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我對她的這些贊辭根本不感興趣,瑪爾法·彼特羅芙娜甚至為此很生我的氣,這您也會相信嗎?我自己也不明白,她需要什麼!嗯,當然啦,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把我的全部底細都講給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聽了。她有個很壞的特點,總是把我們家的一切秘密毫無例外地講給所有的人聽,而且逢人就抱怨,不斷地對人訴說我不好;她怎麼會放過這麼一個極好的新朋友呢?我認為,她們談話,不外乎是談論我,而且所有這些據認為是我幹的極不愉快而又神秘的事情,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無疑已經全都知道了……我敢打賭,您也已經聽到過這一類的故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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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文,「安葬時的悼詞」之意。

  「聽到過了。盧任指控您,甚至把一個孩子的死歸罪於您。

  這是真的嗎?」

  「唉,請別提這些卑鄙的事了,」斯維德裡蓋洛夫厭惡而且抱怨地推託說,「如果您一定想知道這件毫無意思的事情,什麼時候我專門講給您聽,可是現在……」

  「還談到了鄉下您一個僕人的事,似乎這件事也要怪您。」

  「請別說了,夠了!」斯維德裡蓋洛夫又顯然很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這是不是那個死後來給您裝過煙斗的僕人……還是您自己講給我聽的呢?」拉斯柯爾尼科夫越來越氣憤了。

  斯維德裡蓋洛夫仔細看了看拉斯柯爾尼科夫,拉斯柯爾尼科夫仿佛覺得,這個人的目光裡好似電光一閃,刹時間露出了惡毒的微笑,然而斯維德裡蓋洛夫控制住了自己,非常客氣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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