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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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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當時我站在您房門口的時候,您為什麼閉著眼睛躺在沙發上,假裝睡覺呢?其實您根本就沒睡。這我看得很清楚。」 「我可能有……原因……這您是知道的。」 「我也可能有我的原因,雖說您不會知道,是什麼原因。」 拉斯柯爾尼科夫把右胳膊肘撐在桌子上,用右手的手指從下面托著下巴,凝神注視著斯維德裡蓋洛夫。他對著他的臉仔細看了一會兒,以前這張臉也總是讓他感到驚訝。這是一張奇怪的臉,好像是個假面具:面色白中透紅,鮮紅的嘴唇,留著一部色澤光亮的談黃色大鬍子,一頭淡黃色的頭髮還相當濃密。他的眼睛不知怎麼好像太藍了,目光不知怎麼似乎過於陰沉而又呆滯。在這張就年齡來說顯得異常年輕的、美麗的臉上,不知有點兒什麼讓人感到極不愉快的東西。斯維德裡蓋洛夫的衣服極其考究,是一套輕而薄的夏裝,而他特別向人炫耀的,還是他的內衣。一隻手指上戴著一枚鑲著貴重寶石的老大的戒指。 「難道我也得和您較量較量嗎,」拉斯柯爾尼科夫突然焦躁不安、急不可耐、直截了當地說,「如果您想傷害我,雖然您也許是一個最危險的人,可是我卻不想突然改變自己的習慣。我這就讓您看看,我並不是像您所想的那樣愛惜自己,您大概認為我非常愛惜自己吧。您要知道,我來找您,是要直截了當地告訴您,如果您對舍妹還有從前的那種打算,如果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您想利用最近發現的秘密,那麼在您把我關進監獄之前,我就先殺了您。我說話是算數的:您要知道,我說得到,就做得到。第二,如果您想對我沒什麼,——因為這些時候我一直覺得您好像有話要對我說,——那麼就請快點兒說吧,因為時間是很寶貴的,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遲了。」 「您這麼急,是急於上哪兒去啊?」斯維德裡蓋洛夫問,一邊好奇地細細打量他。 「什麼事情都有幾個發展階段,」拉斯柯爾尼科夫陰鬱地、急不可耐地說。 「您自己剛才要求我們開誠佈公,可是對我的第一個問題,您就拒絕回答,」斯維德裡蓋洛夫微笑著說。「您總是覺得我有什麼目的,所以一直用懷疑的目光來看我。有什麼呢,處在您的地位上,這是可以理解的。不過不管我多麼想跟您交朋友,可我還是不敢讓您相信,事情恰恰相反。真的,這樣做得不償失,而且我也沒打算跟您談任何特殊的事情。」「那麼您為什麼那樣需要我呢?您不是對我很感興趣嗎?」 「只不過是作為一個有趣的觀察對象罷了。您的處境很不平常,我喜歡這種很不平常的性質,——這就是我對您感興趣的原因!此外,您是我十分關心的一個女人的哥哥,還有,當時我經常從這個女人那裡聽到許多關於您的事情,因此我得出結論,您對她有很大的影響;難道這還不夠嗎?嘿——嘿——嘿!不過,我得承認,對於我來說,您的問題非常複雜,我很難回答您。嗯,譬如說,現在您來找我,不僅是有事,而且還想來瞭解點兒什麼新情況吧?是這樣吧?是這樣的,不是嗎?」斯維德裡蓋洛夫臉上帶著狡猾的微笑,堅持說,「既然如此,那麼您要知道,還在我到這兒來的路上,在火車上的時候,我就對您抱有希望了,希望您也能告訴我點兒什麼新情況,希望能從您這裡得到點兒什麼對我有用的東西! 瞧,我們都是多麼富有啊!」 「什麼有用的東西呢?」 「怎麼跟您說呢?難道我知道是什麼嗎?您瞧,我一直待在一家小飯館裡,就已經感到心滿意足了,也就是說,倒不是心滿意足,而是說,總得有個地方坐坐吧。嗯,就拿這個可憐的卡佳來說吧,——您看到了吧?……嗯,譬如說,雖然我是個愛吃的人,俱樂部①的美食家,可是您瞧,像這樣的東西我也能吃!(他伸出一隻手指,指指角落裡,那裡一張小桌子上擺著一個洋鐵盤子,盤子裡盛著吃剩的、讓人難以下嚥的土豆燒牛排。)順便問一聲,您吃過午飯了嗎?我稍微吃了一點兒,不想再吃了。譬如說吧,我根本不喝酒。除了香檳,什麼也不喝,就連香檳,整整一晚上也只喝了一杯,就這樣還覺得頭痛。現在我叫了這杯酒,是為了提提神,因為我打算到一個地方去,您看得出來,我的心情有點兒特別。剛才我所以像個小學生樣躲起來,是因為我想,您會妨礙我;不過,看來(他掏出表來),還可以跟您在一起坐一個鐘頭;現在是四點半。您相信嗎,要是有個什麼專長就好了;要是我是個地主,要麼是神甫,要麼是槍騎兵,攝影師,新聞記者……那就好了,可是什麼、什麼專長都沒有!有時候甚至覺得無聊。真的,我還以為您會告訴我點兒什麼新情況呢。」 -------- ①指莫斯科、彼得堡的英國俱樂部,那裡有最好的廚師;美食家們都喜歡到那裡去享用烹調得最好的菜肴。 「那麼您是什麼人,您為什麼要來這裡?」 「我是什麼人?您是知道的:我是個貴族,曾在騎兵隊裡服役兩年,後來在這兒,在彼得堡閒蕩,後來和瑪爾法·彼特羅芙娜結婚,住在鄉下。這就是我的履歷!」 「您好像是個賭徒?」 「不,我算什麼賭徒。是賭棍,不是賭徒。」 「您是賭棍?」 「是啊,是賭棍。」 「怎麼,有人打過您嗎!」 「有過。那又怎樣呢?」 「喂,那麼,您可以要求決鬥……一般說,決鬥會使人獲得新生……」 「我不反駁您,而且我也不善於談論哲學問題。我坦白地對您說,我匆匆趕到這裡來,多半是為了女人。」 「剛剛埋葬了瑪爾法·彼特羅芙娜,您就趕來了嗎?」 「嗯,是的,」斯維德裡蓋洛夫微微一笑,感到在開誠佈公這一點上,他獲得了勝利。「那又怎樣呢?您好像認為,我這樣談論女人是不道德的?」 「也就是說,我是不是認為,生活放蕩是不道德的?」 「生活放蕩!唉,您說到哪裡去了!不過我要按順序來回答您,首先一般地談談女人,您要知道,我喜歡閒扯。您倒說說看,我為什麼要克制自己?既然我愛女人,那我為什麼要放棄女人呢?至少可以有事做。」 「那麼您在這兒僅僅是希望過放蕩的生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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