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罪與罰 | 上頁 下頁
一一〇


  「最初我說,我什麼話也不轉告你。於是他宣稱,他將自己用一切手段設法和你見面。他讓我相信,從前他對你的愛慕之情是癡心妄想,現在他對你已經沒有任何非分的想法了……他不希望你嫁給盧任……一般說來,他說得很亂。」

  「羅佳,你自己認為他是什麼意思?你覺得他這個人怎麼樣?」

  「說實在的,我不大理解他的意思。他提議送給你一萬盧布,可又說他並不富有。他說想要到什麼地方去,十分鐘以後卻忘記說過這話了。突然又說,他想結婚,還說已經有人給他提親……當然,他是有目的的,而且最大的可能是見不得人的目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又很奇怪地說,如果他對你不懷好意,那麼他這樣做就太愚蠢了……我當然代你拒絕了這筆贈款,一勞永逸地拒絕了。總之,我覺得他這個人很怪,而且……甚至……好像有點兒神經錯亂的樣子。不過我也可能弄錯了;也許這只不過是一種騙局。瑪爾法·彼特羅芙娜的死大概對他有些影響……」

  「上帝啊,讓她的靈魂安息吧!」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高聲說,「我要永遠、永遠為她向上帝祈禱!唉,杜尼婭,要不是這三千盧布,現在我們可怎麼辦呢!上帝啊,這筆錢簡直就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唉,羅佳,早上我們已經只剩下三個盧布了,我和杜尼婭剛剛還在盤算著把表拿到什麼地方去作抵押,借幾個錢,免得在這個人自己想到之前,向他開口。」

  不知為什麼,斯維德裡蓋洛夫的提議讓杜尼婭十分驚訝。

  她一直站在那兒,陷入沉思。

  「他准是打算做出什麼很可怕的事來!」她渾身微微發抖,幾乎是喃喃地自言自語。

  拉斯柯爾尼科夫看出了這異常恐懼的神情。

  「看來,我還不得不再見到他,而且不止一次,」他對杜尼婭說。

  「我們來監視他!我去跟蹤他!」拉祖米欣堅決地高聲大喊。「我會緊緊地盯著他!羅佳允許我這麼做了。不久前他對我說:『你要保護我妹妹』。您允許我這樣做嗎,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

  杜尼婭微微一笑,把一隻手伸給他,不過憂慮的神情並未從臉上消失。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怯生生地看了看她;不過看得出來,那三千盧布讓她感到放心了。

  一刻鐘後,大家都興奮地交談起來。就連拉斯柯爾尼科夫,雖然沒參加談話,不過有一會工夫也在留心聽著。拉祖米欣在高談闊論。

  「你們為什麼,為什麼要走呢!」他興高采烈,熱情洋溢,說得娓娓動聽,「在那個小城市裡你們能做什麼?主要的是,你們在這裡,大家在一起,互相需要,而且太需要了,——請你們理解我的意思!嗯,至少在一起待一段時間……請把我當作朋友,咱們大家合夥,我擔保,我們准能辦一件很好的事。請聽我說,我給你們詳細談一談,談談整個計劃!早上,還什麼也沒發生的時候,我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念頭……是這麼回事:我有個舅舅(我要介紹他和你們認識一下;是個很和氣、很受人尊敬的老頭兒!),他有一千盧布財產,他靠退休金生活,不需要這筆錢。一年多來他一直纏著要把這筆錢借給我,一年只付給他六厘利息。我看出了他是什麼意思:他只不過是想幫助我;不過去年我不需要這些錢,可今年,只等他一來,我就決定把這筆錢借下來了。然後你們從你們的三千盧布裡拿出一千來,作為第一步,這已經足夠了,我們合夥來幹。那麼我們做什麼呢?」

  於是拉祖米欣對他的計劃大加發揮,並且詳細說明,我們所有的書商和出版商幾乎都不懂行,所以通常都不善於經營,然而好的出版物一般說都能保本,而且可以賺錢,有時利潤相當可觀。拉祖米欣所夢想的就是經營出版業;拉祖米欣已經為別的出版商幹過兩年,而且通曉三種歐洲語言,儘管六天前他曾對拉斯柯爾尼科夫說,他的德語「不行」,但那是想勸說拉斯柯爾尼科夫承擔一半翻譯任務,接受預支的三個盧布稿酬,當時他撒了謊,拉斯柯爾尼科夫也知道他是撒謊。

  「我們為什麼,為什麼要錯過自己的機會呢,既然最主要的手段之一——自己的錢,已經有了?」拉祖米欣激昂慷慨地說。「當然需要付出很多勞動,可是我們都會努力工作的,您,阿芙多季婭·羅曼諾芙娜,我,羅季昂……現在有些出版物利潤很高!而我們這個企業的主要基礎就是,我們知道究竟該翻譯什麼。我們翻譯,出版,學習,三者一起來。現在用得著我了,因為我有經驗。我跟出版商打交道快兩年了,瞭解他們的全部底細:並不是只有聖徒才會做瓦罐①,請你們相信我的話!為什麼,為什麼要坐失良機呢!我知道有這麼兩、三本書,單是翻譯、出版這些書的主意,每本就值一百盧布,其中一本,就是出五百盧布,我也不把這個主意告訴人家,所以關於翻譯這幾本書的想法,我一直保守秘密。你們想想看,要是我去告訴什麼人,他大概會猶豫不決,他們都是笨蛋!至於印刷廠、紙張,發行等這些具體事情,你們就交給我好了!什麼秘密我都知道!一開始規模先小一點兒,慢慢擴大業務,至少可以糊口,無論如何本錢是可以撈得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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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這是一句諺語,本來是:「並非只有上帝會燒瓦罐」,此處稍作改動。意思是:這種事誰都可以做。

  杜尼婭的眼睛亮了。

  「您說的這些,我很喜歡,德米特裡·普羅科菲伊奇,」她說。

  「這種事我當然什麼也不懂,」普莉赫裡婭·亞曆山德羅芙娜回答,「也許,這個主意不錯,不過又是只有上帝知道。這主意有點兒新鮮,對這事我不瞭解。當然啦,我們必須留在這裡,至少要待一段時間……」

  她看了看羅佳。

  「你認為呢,哥哥?」杜尼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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