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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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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拉祖米欣很響地哼了一聲,盧任疑問地瞅了瞅他。 「沒什麼,我並沒有什麼意思;請說吧……」 盧任聳了聳肩。 「……我還在她們那裡的時候,令堂就給您寫信來了。來到這裡,我故意等了幾天,沒來找您,想等到深信您一切都已知悉以後再來;但是現在使我驚奇的是……」 「我知道,知道!」拉斯柯爾尼科夫突然用最不耐煩的懊惱語氣說。「這就是您嗎?未婚夫?哼,我知道!……夠了!」 彼得·彼特羅維奇氣壞了,不過什麼也沒說。他努力匆匆思索,想弄清這一切意味著什麼。沉默持續了大約一分鐘光景。 拉斯柯爾尼科夫回答他的時候,本已稍微轉過臉來,面對著他了,這時突然又重新凝神注視,懷著某種特殊的好奇心細細打量起他來,仿佛剛才還沒看清他這個人,或者似乎是盧任身上有什麼新的東西使他吃了一驚:為了看清盧任,他甚至故意從枕頭上稍稍欠起身來。真的,彼得·彼特羅維奇的全部外表的確好像有某種不同尋常的東西,讓人感到驚奇,似乎足以證明,剛才那樣無禮地管他叫「未婚夫」,並非毫無道理。第一,可以看得出來。而且甚至是太明顯了:他急於加緊利用待在首都的這幾天時間,把自己打扮打扮,美化一番,等待著未婚妻到來,不過這是完全無可非議,也是完全可以允許的。在這種情況下,甚至自以為,也許甚至是過分得意地自以為打扮得更加討人喜歡了,這也是可以原諒的,因為彼得·彼特羅維奇是未婚夫嘛。他的全身衣服都新做的,而且都很好,也許只有一樣不好:所有衣服都太新了,也過於明顯地暴露了眾所周知的目的。就連那頂漂亮、嶄新的圓呢帽也說明了這個目的:彼得·彼特羅維奇對這頂呢帽尊敬得有點兒過分,把它拿在手裡的那副小心謹慎的樣子也太過火了。就連那副非常好看的、真正茹文①生產的雪青色手套也說明了同樣的目的,單從這一點來看也足以說明問題了:他不是把手套戴在手上,而是只拿在手裡,擺擺派頭。彼得·彼特羅維奇衣服的顏色是明快的淺色,這種顏色多半適合年輕人穿著。他穿一件漂亮的淺咖啡色夏季西裝上衣,一條輕而薄的淺色長褲,一件同樣料子的坎肩和一件剛買來的、做工精細的襯衣,配一條帶玫瑰色條紋的、輕柔的上等細麻紗領帶,而最妙的是:這一切對彼得·彼特羅維奇甚至還挺合適。他容光煥發,甚至還有點兒好看,本來看上去就不像滿四十五歲的樣子。烏黑的絡腮鬍子像兩個肉餅,遮住他的雙頰,很討人喜歡,密密地彙集在刮得發亮的下巴兩邊,顯得十分漂亮。他的頭髮雖已稍有幾莖銀絲,卻梳得光光滑滑,還請理髮師給卷過,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就連他的頭髮也並不顯得好笑,雖說卷過的頭髮通常總是會讓人覺得可笑,因為這必然會使人的臉上出現去舉行婚禮的德國人的神情。如果說這張相當漂亮而莊嚴的臉上當真有某種讓人感到不快或使人反感的地方,那麼這完全是由於別的原因。拉斯柯爾尼科夫毫不客氣、仔仔細細地把盧任先生打量了一番,惡毒地笑了笑,又倒到枕頭上,仍然去望天花板。 -------- ①茹文系比利時的一個城市。 但是盧任先生竭力克制著,好像決定暫時不理會這些古怪行為。 「發現您處於這樣的狀況,我感到非常、非常難過,」他想努力打破沉默,又開口說。「如果我知道您身體欠佳,我早就來了。不過,您要知道,事情太多!……加上還要在參政院裡辦理一件我的律師業務方面的事情。至於您可以猜得到的那些急於要辦的事,我就不提了。我隨時都在等待著您的,也就是說,等待令堂和令妹到來……」 拉斯柯爾尼科夫稍動了動,想說什麼;他的臉上露出激動不安的神情。彼得·彼特羅維奇停頓下來,等著,但是因為什麼也沒聽到,於是又接著說下去: 「……隨時等待著。給她們找了一處房子,先讓她們暫時住著……」 「在哪兒?」拉斯柯爾尼科夫虛弱無力地問。 「離這兒不太遠,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這是在沃茲涅先斯基街,」拉祖米欣插嘴說,「那房子有兩層,是家小旅館;商人尤申開的;我去過。」 「是的,是家小旅館……」 「那地方極其可怕、非常討厭:又髒又臭,而且可疑;經常出事;鬼知道那兒住著些什麼人!……為了一件丟臉的事,我去過那兒。不過,房租便宜。」 「我當然沒能瞭解這麼多情況,因為我也是剛來到這裡,」彼得·彼特羅維奇很愛面子地反駁說,「不過,是兩間非常、非常乾淨的房間,因為這只是住很短的一段時間……我已經找到了一套正式的,也就是我們未來的住房,」他轉過臉來,對拉斯柯爾尼科夫說,「目前正在裝修;暫時我自己也是在這樣的房間裡擠一擠,離這兒只有幾步路,是利佩韋赫澤爾太太的房子,住在我的一位年輕朋友安德烈·謝苗內奇·列別賈特尼科夫的房間裡;就是他指點我,叫我去找巴卡列耶夫的房子……」 「列別賈特尼科夫的?」拉斯柯爾尼科夫仿佛想起什麼,慢慢地說。 「是的,安德烈·謝苗內奇·列別賈特尼科夫,在部裡任職。您認識他?」 「是的……不……」拉斯柯爾尼科夫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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