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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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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伊萬·伊裡奇不再克制了。他停了說話,轉身對著無禮取鬧者。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學生,喝得爛醉,心裡疑慮重重。他叫嚷了很久,甚至打碎了一個杯子和兩個碟子,而且還說,婚宴上似乎該這麼鬧。當伊萬·伊裡奇轉身向他時,那個軍官已開始厲聲申斥他。 「夠啦,嚷什麼?你聽著,給我滾出去!」 「不是說您,大人,不是說您!請您說下去吧!」快活起來的那個學生叫著,箕踞而坐在椅子上,「請往下說,我在洗耳恭聽,我很——很喜歡——您講的!值得誇獎,值得誇獎!」 「是一個喝醉的學生!」普謝爾多尼莫夫低聲提示說。 「我看,他是喝醉了,不過……」 「我剛才講了一個有趣的故事,大人!」軍官開口說,「說的是我們隊的一個中尉,他正是這樣同上司說話。這個學生現在就是模仿他,重複他上司的每一個字;值得誇獎,值得誇獎!十年前他就因此被革了職。」 「哪兒——的中尉?」 「我們隊的,大人。他就是因為說值得誇獎的字眼而發瘋的。起初用溫和的方式對他規勸,而後進行拘捕……上司像父母那樣待他,讓他悔改,但他卻對上司說:值得誇張,值得誇獎!令人驚奇的是,他是一個很威武的人,身高九俄寸①。 他們想把他交法庭審判,但發現他已瘋了。」 -------- ①一俄寸等於4.4釐米。16寸為一尺。按照俄國人的習慣,人馬超過兩俄尺的,兩俄尺即省略,這裡說九俄寸,是省略了兩俄尺的,此人的實際身高為1米80。 「就是說……他是一個很天真的人。對這樣天真的人可不能這麼嚴厲,我這方面準備給予寬恕……」 「是通過醫學診斷的,大人。」 「怎麼,解——剖——過嗎?」 「哪能呢,他是活人嘛,大人。」 起初秩序井然的客人中響起了一陣響亮的、幾乎遍及全場的哈哈笑聲。伊萬·伊裡奇暴怒起來了。 「先生們,先生們!」他叫喊起來,起初並不口吃,「我很清楚,活人是不會解剖的。我認為,他已神經錯亂,不算是活人了……也就是說,他死了……也就是我想說……你們不喜歡我……然而,我卻喜歡你們大家……是的,我也愛波—— 波爾菲裡……我降低自己的身份才這麼說……」 這時,一大口ycemnc①從伊萬·伊裡奇的口裡飛出來落到桌布上一個最顯眼的地方。普謝爾多尼莫夫急忙走上去用餐巾把它擦掉。這最後一件倒黴事把他徹底毀了。 -------- ①法語:痰。 「先生們,這太過火了?」他絕望地叫了一陣。 「這個人喝醉了,大人,」普謝爾多尼莫夫又提示說。 「波爾菲裡!我看你們……大家……對了!我是說我希望……對了,我要你們大家說:我有什麼不得體的嗎?」 伊萬·伊裡奇幾乎哭了。 「大人,哪能呢!」 「波爾菲裡,我要你……說一說,我來……是的……是的,參加婚禮,我是有目的的。我想在精神上提高……我希望你們感到。我要你們大家說:我在你們眼裡是不是降低身份了呢?」 一片沉默。問題正是一片沉默,而且對那個斷然的提問,回答的也是一片沉默。「喂,對他們喊叫什麼呢,即使在這時候對他們喊叫什麼呢!」大人的腦海中閃過這一想法。但是客人們只是互相交換眼色。阿基姆·彼得羅維奇半死不活地坐在那裡,而普謝爾多尼莫夫嚇成了啞巴,只是自言自語地重複著他早有瞭解的那個可怕問題: 「對這一切我明天怎麼辦呢?」 已經爛醉如泥的《炭火塊》編輯一直愁眉苦臉、默不作聲地坐著,此時突然目光炯炯直對伊萬·伊裡奇,代表全體在座的人作回答。 「是的!」他大聲喊起來,「是的,您失了體面,是的,您是個頑固落後分子……一個頑固——落後——分子!」 「年青人,放明白點!您這是跟誰說話!」伊萬·伊裡奇暴怒地吼起來,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跟您說話,其次,我不是年青人……您是來擺架子,出風頭的。」 「普謝爾多尼莫夫,你這是幹什麼呀!」伊萬·伊裡奇大叫起來。 普謝爾多尼莫夫嚇得跳起來,像根木頭似的不知所措,客人們在自己的座位上也成了啞巴。那個藝術家和那個學生則拍手叫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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