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普羅哈爾欽先生 | 上頁 下頁


  似乎謝苗·伊凡諾維奇什麼都明白了。他聽完最後幾句話就哆嗦了一下,接著就突然開始迅速地四面張望,露出一副失魂落魄的張惶模樣。對效果感到滿意的齊莫維金想繼續說下去,但是馬爾克·伊凡諾維奇馬上遏止了他的勁頭,而且等到謝苗·伊凡諾維奇沉默下來,逐漸趨於平靜,幾乎已經完全安靜下來之後,才開始規勸不安分的普羅哈爾欽。話說得很長,但很合情理。他說:「抱有你現在腦子裡那樣的想法首先是無益的;其次是不僅無益,而且甚至有害;最後,與其說有害,不如說是很不道德的,原因是您,謝苗·伊凡諾維奇正在誘惑大家,使他們走入歧途,給他們樹立一個很壞的模樣。」大家期待著這一席話會產生很好的效果。再說謝苗·伊凡諾維奇現在已經完全平靜下來,所以他的反駁很溫和。爭論也相當克制。大家對他的態度非常友好,問他為什麼那麼怯生生的?謝苗·伊凡諾維奇作了回答,但語言相當隱晦。大家反駁他,他也反駁大家。雙方又你來我往地頂了一回,後來所有的人,不分老少都參加了爭論,因為話題突然轉到了一件奇怪而又可笑的事情上,大家都根本不知道怎樣才能把它表達清楚。

  爭論最後發展到大動肝火,大動肝火發展到大喊大叫,大喊大叫甚至發展到痛哭流涕。馬爾克·伊凡諾維奇最後走開了,滿口帶著憤怒的口沫,宣佈迄今為止,他還沒有碰到過這樣頑固不化像釘子一樣的人。奧普列瓦諾夫吐了一口唾沫,阿克安諾夫嚇得要死,季諾維·普羅科菲耶維奇淚流滿面,而烏斯季尼婭·費多羅夫娜則完全吼叫起來。她一邊吼叫,一邊說:「一名房客一去就瘋了,年紀輕輕的,眼看著沒有身份證就要死去,可憐我孤苦伶仃,說不定也會被人拖走。」總之一句話,大家終於清楚地看到,種子是好好的,不管你想要種什麼,都會獲得百倍的收穫,說明土壤十分肥沃。謝苗·伊凡諾維奇自從加入他們一夥之後,已經成功地搞亂了自己的頭腦,走上了無可挽回的絕路。於是大家都默默不語。如果說以前他們看到謝苗·伊凡諾維奇見到什麼都怕的話,那麼現在這一次他們這些同情者們自己也怕起來了……

  「怎麼啦?」馬爾克·伊凡諾維奇叫喊起來,「你們到底怕什麼呢?你們為什麼瘋瘋癲癲呢?誰在想你們呢,我的先生?你們有權利害怕嗎?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是什麼東西?你們等於零,先生,是一張圓圓的煎餅!你們敲打什麼?街上壓死一個娘兒們,難道車子也會把你們輾死嗎?酒鬼不愛惜自己的口袋,難道你們就讓人剪去下擺啦?房子失了火,難道你們的腦袋也會燒掉嗎?是不是這樣啊,先生?是這樣嗎?老爺子?是不是這樣?」

  「你,你,你真蠢!」謝苗·伊凡諾維奇嘟嘟噥噥地說道,「人家把你的鼻子咬下來,你自己和麵包一起吃下去都不知道……」

  「鞋跟就讓它是鞋跟吧,」馬爾克·伊凡諾維奇聽不進,大聲嚷叫,「就算我是個只能當鞋跟用的人吧,不過你知道,我不需要通過考試升官,不要結婚,也不學習跳舞,我腳底下的地不會塌陷下去,先生!什麼,老爺子?這樣您就不會有寬敞的位置嗎?您腳底的地面難道會坍塌不成?」

  「什麼?有誰來找你嗎?他們一關閉,就沒有位子啦!」

  「不,他們關閉什麼?!……你們那裡還有什麼呢,啊?」

  「可是把酒鬼趕下車了……」

  「是趕下車了,可那不是酒鬼嗎?而您我可是人呀!」

  「對,是人。可她還在站著……」

  「不,她又是什麼人呢?」

  「她呀,她是機關……機……關……!」

  「對了,您真是個非常有福氣的人!辦公的機關真的是需要的……」

  「它確實需要,你聽我說吧。它今天需要,明天需要,可是到了後天,也許一下子就不需要了。你聽著,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你知道,給你發的薪水是論年的?蠢貨,蠢貨,你真是個蠢得不能再蠢的蠢傢伙!別的地方也尊重老人嘛……」

  「薪水?你瞧薪水我已經吃光了,不然要是小偷一來,肯定會把錢偷走。可我還有個大姑子,你聽見沒有?大姑子!你這個不開竅的東西……」

  「又是大姑子!您這人真是……」

  「我這人怎麼啦?我倒是人,可您呢,讀了一肚子的書,可蠢得不能再蠢!你聽著,釘子釘不進的死腦袋,你就是個十足不開竅的人!我可不是在同你開玩笑,位子嘛,現在是有的,可是說不定哪天就會撤銷的。連傑米德,你聽著,就是傑米德·瓦西裡耶維奇也說,有的位子是要撤銷的……」

  「唉呀,您呀,傑米德,傑米德!他是個道德敗壞的好色之徒……」

  「是的,只要這麼一下就完了,你的位子就沒有了,不信,你走著瞧吧……」

  「要麼您簡直是在撒謊,要麼您就完全瘋了!您乾脆對我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犯下了這麼個罪,您就承認吧!沒必要害臊害羞!你是不是瘋了,老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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