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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第九節 種種心理分析

  飛馳的三套馬車。

  檢察官演詞的終結

  伊波利特·基裡洛維奇的演詞顯然一直採取了嚴格的歷史敘述的方式,——所有神經質的演說家都極愛用這個方式,他們故意設下嚴格限定的範圍,以克制自己那種忘乎所以的狂熱。他說到這裡以後,對於這位「以前的」「無可爭議的」人物特別多提幾句,抒發了幾點特別有趣的想法。「本來醋勁極大的卡拉馬佐夫仿佛突然一下子在這位『以前的』『無可爭議的』人物面前喪膽落魄、銷聲匿跡了。最奇怪的是他以前幾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一個突如其來的情敵對自己的新威脅。他老以為這還離得很遠,而卡拉馬佐夫是永遠只生活在目前的。他大概甚至還認為他是虛構的東西。在他懷著痛苦的心情一下子明白了,這女人所以把這個新的情敵隱瞞不提,一直欺哄他,也許正因為這個新情敵對於她並不是幻想,也不是虛構,卻是她一生的希望,——他在突然明白了以後,頓時變得心平氣和了。是啊,諸位陪審員,我不能抹殺被告身上這種出人意料的心靈特點。乍一看,被告似乎怎麼也不會表現出這樣的特點,可是現在他突然之間熱切地堅持真理,尊重婦女,承認她有愛情的權力了。而且是在什麼時候?就在他為了她而雙手沾滿父親鮮血的時候!老實說,這時候那殺人所流的血已經在索取代價了,因為他既然葬送了自己的心靈和在世上的前途,便不由得會立時感到,而且掃心自問:『現在他對於她,對於這個他愛得甚於自己的靈魂的人來說,還能有什麼價值,他怎麼還能和這個「以前的」「無可爭議的」人相比,這個人已經心裡感到懺悔,帶著新的愛情,誠實的提議,和對於再生的、幸福生活的誓約回到他曾經陷害過的女人這裡。而不幸的他,現在還能給她點什麼?還能向她作什麼提議?』卡拉馬佐夫明白了這一切,明白他的犯罪堵塞了他的一切前途,他只是一個被判死刑的囚犯,而不再是個還值得活下去的人!這念頭把他壓倒,把他摧毀了。他一下子選擇了一個瘋狂的計劃。依照卡拉馬佐夫的性格,他不能不把這個計劃看作是解脫他的可怕處境的一條唯一的、註定的出路。這條出路就是自殺。他跑去贖取抵押給官員彼爾霍金的手槍,一邊在路上從口袋裡掏出所有的錢,為了這筆錢竟使他用父親的血玷污了自己的手。唉!錢是他現在最需要的;卡拉馬佐夫將要死去,卡拉馬佐夫將要自殺,但總得讓人記住這一點!要知道,我們總不愧是個詩人,曾象兩頭都點著的蠟燭一般燒盡了自己的一生。『我要到她那兒去,到她那兒去,——我要在那裡高張盛宴,空前的盛宴,讓人們永遠記住,永遠講不完。在粗野的喧嚷,茨岡人瘋狂的歌舞之中,我要舉起酒杯,慶祝我所深愛的女子,祝她享受新的幸福,然後,就在她的腳下,砸碎我的腦袋,了結我的一生!她以後會想起米卡·卡拉馬佐夫,明白米卡是怎樣愛她,會憐惜米卡的!』這裡面有許多矯揉做作,許多浪漫的瘋勁和野蠻的卡拉馬佐夫式的多情善感和放縱任性,——此外,諸位陪審員,還有一些什麼別的,充塞靈魂,縈回腦際,把他的心都揉碎了的東西,這種東西就是良心,諸位陪審員,就是良心的裁判,良心的可怕譴責!但是手槍將了結一切,手槍是唯一的出路,別的出路是沒有的。至於死後呢?我不知道卡拉馬佐夫在那一刻想沒想過『死後將怎樣?』的問題。而且也不知道,卡拉馬佐夫究竟能不能照哈姆雷特的樣子想到死後的情形。不,諸位陪審官,他們有哈姆雷特,而我們目前還只有卡拉馬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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