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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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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節 魔鬼 伊凡·費多羅維奇的夢魘 我不是醫生,但是我覺得已經到了必須對讀者交代一下伊凡·費多羅維奇的病的時候了。我在這裡只想事先說明一點:他今天晚上恰巧處於發作腦炎的前夜。他的身上早已種了病根,不過一直還在頑強抵抗著,現在終於完全被疾病壓倒了。我對於醫學完全外行,只能冒昧地推測,也許他借著非常的意志力,的確曾暫時擋住了病魔,並想完全戰勝它。他知道他身體不舒服,但是在這時候,在一生中將要來臨的這個性命交關的時刻,正當必須親自出頭,勇敢而且堅定地說出自己的話,並且「在自己面前證明自己無罪」的時候,他特別厭惡生病。但他還是到莫斯科新來的醫生那裡去了一次,——這醫生是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為了想實現她的一個幻想特地請來的,這在上面已經提到過。醫生聽了他的敘述,並經過檢查,斷定他的腦子甚至好象有點失常, 對於他懷著厭惡心情承認出來的一些話一點也不驚訝。「在您的情況下,產生幻覺是完全可能的,」醫生肯定說,「雖然必須加以驗證,……總而言之,必須開始認真治療,一分鐘也不能耽誤,要不然一定會有嚴重的後果。」但伊凡·費多羅維奇從他那裡走出來以後,沒有按他的明智的勸告做,不肯躺下來就醫:「我還可以走路,暫時還有力氣,如果倒下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到那時再讓人家愛怎麼治療就怎麼治療去吧。」他擺了擺手就這麼決定了。他現在坐著,幾乎自己覺得自己正在陷入夢魘,象上邊已經說過的那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對牆沙發上面的什麼東西。那裡忽然發現坐著一個人,誰知道是怎麼進來的,因為伊凡·費多羅維奇從斯麥爾佳科夫那裡回來進屋的時候,他還沒有在屋裡。那是一位老爺,或者不如說是俄國的某一類紳士,年紀已經不輕,正如法國人所說的那樣,「quifrisait la cinquantaine」①,深色的,還顯得又長又密的頭髮裡,以及修剪過的小尖鬍子裡都夾著不多的幾縷銀絲。他穿一件褐色上衣,顯然是上等裁縫做的,但是穿破了,大概是兩年前做的,已經完全不合時髦,這類衣裳在富裕的上流社會裡已有兩年沒人穿了。襯衣和象圍巾似的長領帶,全和一般漂亮的紳士一模一樣,可是如果近看一下,就可以看出襯衣是肮髒的,寬闊的圍巾是十分破舊的。客人的那條帶格的褲子很合身,但也是顏色太淺,又似乎太瘦,現在已經沒有人穿了,就象那頂柔軟的白絨帽一樣,這位客人現在還戴著這麼頂帽子未免太不合時令了。一句話,那是在囊中羞澀情況下維持的體面外表。這紳士很象屬在農奴制時代曾興旺得意的那種遊手好閒的地主。他顯然見過世面和上等社會,曾經有過廣闊的交遊,也許至今還保持著,但是在度過了青年時代無憂無慮的生活以後,再加上農奴制新近被廢除,漸漸變得貧窮,似乎變成了一位高等食客,經常出入於一些好心的老朋友家裡,人家之所以樂意接待他,是因為他性格隨和,易於相處,也因為他總還算是個體面人,甚至不管到誰那兒,總還可以占一席地,不過自然是只能敬陪末座。這類性格隨和的上流食客善於講閒話,陪打牌,卻決不喜歡別人硬要托他們去辦任何事情。他們通常是孤身一人,或是光棍,或是鰥夫,也許有子女,但總是在遠地的某嬸嬸、姨母處撫養著,——對於他們,這位紳士幾乎從來不在上流社會裡提起,仿佛是有點為這樣的親戚害臊。他們逐漸地和子女們完全隔閡了,只是偶爾在過生日和聖誕節的時候得到他們的賀信,有時甚至也回答一兩封。這位不速之客的面容不僅溫厚而且隨和,按照情況需要,隨時準備作出種種親切有禮的臉色來。他身上沒有表,但是戴著系在黑色綢帶上的玳瑁邊夾鼻眼鏡。右手的中指上赫然戴著一隻厚重的金戒指,上面鑲著塊不太貴重的蛋白石。伊凡·費多羅維奇不高興地沉默著,不願意開口說話。客人等候著,坐在那裡,正象一個食客,剛從樓上專門騰給他住的房間裡走下來,和主人作伴,但因為主人正心裡有事,皺眉想著什麼,所以只是安分守己地沉默著,但是只要主人一開口,就隨時準備作各種親切的閒談。忽然,他的臉上似乎露出一種關心的神氣。 ====== ①法語:年將半百。 ====== 「喂,」他開始對伊凡·費多羅維奇說,「請別見怪,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到斯麥爾佳科夫那裡去,是為了打聽關於卡捷琳娜·伊凡諾芙娜的事情,但是你卻一點也沒有打聽出什麼就回來了,一定是忘了。……」 「啊,是的!」伊凡忽然脫口說,臉色變得焦慮而陰沉。「是的,我忘記了。……但是現在反正一樣了,一切到明天再說吧。」他自己嘟囔著說。「至於你,」他生氣地對客人說,「這是我自己馬上會想起來的,因為我正是為這事煩惱!你現在闖了進來,難道我就會相信你,說這是你提醒的,不是我自己想起來的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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