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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一


  「只是同您在一起,同你在一起殺的,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是清白無辜的。」

  「好的,好的……關於我以後再說。為什麼我老是哆嗦……話都說不出來。」

  「當時您多勇敢,您說:『什麼都可以做』,但是現在竟嚇成這樣!」斯麥爾佳科夫詫異地嘟囔說。「你要不要喝點檸檬水?我就叫他們拿來。它很能振作精神的。不過這些東西得先遮蓋一下。」

  他又點頭指指那一疊鈔票。他想站起來朝門外喊瑪麗亞·孔德拉奇耶芙娜,讓她弄一點檸檬水進來,但先想找點什麼東西蓋住錢不讓她看見,他先掏出手帕來,但因為它實在太髒,就只好拿起桌上唯一的那本黃皮書,——就是伊凡走進來時看到的那本書,——壓在鈔票上面。這本書的名稱是《聖父伊薩克·西林語錄》。伊凡·費多羅維奇下意識地讀了一下這個書名。

  「我不要喝檸檬水。」他說。「關於我以後再說。你坐下來說說:你是怎麼做這件事情的?你全說出來。……」

  「您最好把大衣脫下來,要不然您會出一身汗的。」

  伊凡·費多羅維奇似乎現在才想起來,他沒有離開椅子,剝下大衣,就扔在長凳上。

  「你說呀,請你說呀!」他似乎平靜下來了。他滿有把握地等著,相信斯麥爾佳科夫現在一定會把一切情況全都說出來。

  「您問我是怎樣幹的嗎?」斯麥爾佳科夫歎了口氣說,「用最自然的方式幹的,照您的話……」

  「關於我的話以後再說。」伊凡又打斷他,但是已經不象以前那樣大喊小叫了,他說話的語氣很堅定,似乎已完全恢復了自製。「不過你一定要詳細講一講,你是怎樣幹的?按順序全說出來,一點也不要遺漏。細節,最要緊的是細節。我請求你。」

  「你動身以後,我當時就掉進了地窖裡。……」

  「發了羊癲瘋還是假裝的呢?」

  「自然是假裝的。一切都是假裝的。安安靜靜地沿著階梯下來,一直走到下面,安安靜靜地躺下,就立刻叫喊起來。並且哆嗦掙扎著,直到人家抬我出去。」

  「你等一等,以後,直到進了醫院,也全是假裝的麼?」

  「完全不是。第二天一早,還沒進醫院,一次真正的多年沒見過有那麼厲害的羊癲瘋就發作了。整整兩天完全失去了知覺。」

  「好的,好的。接著說下去吧。」

  「人家讓我躺在鋪板上面,我就知道是在隔板後面,因為瑪爾法·伊格納奇耶芙娜每逢我生病的時候,總是把我放在他們自己的房間的隔板後面。他們從我生下來的時候起,總是對我很親切的。夜裡呻吟著,只是聲音很輕。一直在等著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

  「等什麼?等候他到你那裡去麼?」

  「幹嗎到我那裡去。我等候他到宅裡來,因為我毫不懷疑他當夜准會來的。因為他見不到我,得不到任何消息,就一定會自己爬牆進來的,他會這樣做,而且准會幹出點什麼事情來。」

  「要是不來呢?」

  「那就什麼事也不會有了。他不來我是不敢的。」

  「好,好……你說得明白些,不要忙,最要緊的是什麼也不要遺漏!」

  「我等著他殺死費多爾·巴夫洛維奇,……這是准會發生的。因為我已經使他有了這樣的思想準備,……在最近的幾天以來,……主要的是他已經知道那些暗號。以他的疑心病和這幾天來攢的一肚子氣,他一定會用這些暗號闖進屋裡去的。這准毫無疑義。我就是指望著他這樣幹的。」

  「等一等,」伊凡插嘴說,「假使他殺死了,他就會自己拿了錢逃走。你一定會想到這一點吧?這樣你還能得到什麼呢?我不明白。」

  「他決不會找到錢。錢放在被褥底下的話,是我告訴他的。但是這話不確實。以前錢是在一隻小匣裡,是放在那裡的。但以後我,——他在世上只相信我,——勸費多爾·巴夫洛維奇把這錢包挪到角落裡神像後面去,因為放在那裡是完全沒有人會猜到的,特別在匆忙地進來的時候。因此這錢就被放在他房間角落裡神像的後面了。放在被褥底下本來是很可笑的,放在小匣裡至少還能鎖上。可這裡這會兒大家都相信仿佛錢的確是放在被褥底下。真是愚蠢的見識。所以,要是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真的殺了人,在找不到什麼以後,他不是惟恐弄出什麼響動來,——兇手永遠是這樣的,——因此匆忙地逃走,就是被人抓住。那麼我完全可以在第二天上,甚至在當天夜裡,隨時伸手到神像後面把錢拿走,而一切事情都可以推到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的身上。這是我萬無一失准可以這樣指望的。」

  「但是假如他沒有殺,只是揍一頓,又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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