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一五七


  「我不知道你們的關係,……既然您說得這樣肯定,想必她是給了。……但是您錢一到手,並不到西伯利亞去。卻拿著所有這三千……可您現在究竟到哪兒去呀?」

  「到莫克洛葉去。」

  「到莫克洛葉去?現在這傢伙是夜裡呀!」

  「以前這傢伙是應有盡有,現在是兩手空空!」米卡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怎麼兩手空空?身上帶了幾千盧布還說是兩手空空麼?」

  「我不是說那幾千盧布。去他的幾千盧布!我講的是女人的脾氣:

  女人的心朝三暮四,

  容易變心,又充滿惡行。

  這是攸力棲茲①說的,我很同意。」

  「我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

  「我喝醉了,對麼?」

  「沒有喝醉,卻比喝醉更糟。」

  「我是精神上醉了,彼得·伊裡奇,精神上醉了,可是得啦,別說了。……」

  「您這是幹嗎?準備往手槍裡裝彈藥?」

  「往手槍裡裝彈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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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荷馬史詩《奧德賽》裡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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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卡果真啟開了手槍匣子,打開火藥囊,仔細地往槍裡裝進了火藥,把它填緊。隨後取了一顆子彈,在裝進去以前,先用兩個手指捏著舉起來,放在蠟燭光前檢查一番。

  「您看子彈做什麼?」彼得·伊裡奇帶著不安的好奇心觀察著。

  「沒什麼。產生了一種想像。比如說如果你想把這粒子彈射進自己的腦袋裡,那麼在裝進槍裡以前,你看不看它一下?」

  「為什麼要看它?」

  「它就要射進我的腦袋裡,所以看一看它是什麼樣子,也很有趣。……不過這是胡扯,無聊的胡扯,」在推上子彈,用麻絮塞緊以後,他又接著說,「現在完了,彼得·伊裡奇,好朋友,這是胡扯,全是胡扯,您真不知道這簡直是什麼樣的胡扯啊!現在請你給我一小塊紙。」

  「這兒有。」

  「不行,要光潔的,寫字用的。這就行了。」米卡說著從桌上抓起鋼筆,很快地在紙上寫了兩行字,把紙疊成四折,揣在背心的口袋裡。他把手槍放進匣子裡去,用鑰匙鎖上,拿起了匣子。隨後長時間地,若有所思地微笑著,望瞭望彼得·伊裡奇。

  「現在我們走吧。」他說。

  「到哪兒去?不,等一等。……您是想把子彈送進您的腦袋裡去麼?……」彼得·伊裡奇不安地說。

  「子彈的話是胡扯!我想活,我熱愛生活!你要知道這一點。我愛金髮的斐勃斯和他那溫暖的光芒。……親愛的彼得·伊裡奇,你能自己走開麼?」

  「怎麼叫自己走開?」

  「就是讓出道路來,給可愛的人讓路,也給可憎的人讓路。把可憎的人也當作可愛的,給他們讓路!並且對他們說:願上帝與你們同在,你們只管自己走吧,至於我……」

  「你怎樣?」

  「得了,走吧。

  「我真得對什麼人說一下,」彼得·伊裡奇看著他說,「不能讓您到那邊去。您現在到莫克洛葉去做什麼?」

  「那邊有女人,女人。和你說得不少了,彼得·伊裡奇。你閉上嘴吧!」

  「您聽著,您這人雖然很野,但是我總覺得有點喜歡您,……我很擔心。」

  「謝謝你,老兄。你說,我很野。野蠻人,野蠻人!我自己就老這麼說自己:野蠻人!哦,米莎來了!我倒把他給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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