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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三


  「唉,這不是秘密,你自己也知道的,」格魯申卡忽然心事重重地轉過臉去對拉基金說,身子稍稍離開阿遼沙一點,但還繼續坐在他的膝上,手抱著他的頸子,「軍官快來了,拉基金,我那個軍官快來了!」

  「我聽說已經動身,難道已經這樣近了麼?」

  「現在到了莫克洛葉,他會從那裡打發一個專人來,我剛剛接到他的信,他自己在信裡這樣說的。我現在正坐在這裡等著那個人來。」

  「原來這樣!為什麼到了莫克洛葉?」

  「說來話長,再說你知道這些已經夠了。」

  「現在米卡怎麼辦,——唉,唉,他知道不知道呢?」

  「知道什麼!完全不知道!如果知道,准會殺了我的。我現在一點也不怕這個,我現在不怕他的刀子。你閉嘴吧,拉基特卡,不要對我提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他把我的心全撕碎了。而且在現在這時候我連想也不願去想這事。我只願意想小阿遼沙,看看小阿遼沙。……你儘管笑我好了,好人兒,儘管尋快樂,笑我的傻勁,笑我的快樂,……哦,真的笑了,笑了!你瞧他多麼和藹地看著人。你知道,阿遼沙,我老以為你為了前天的事,為了那位小姐生我的氣了。我當時真象個畜生,一點不假。……不過發生這樣的事例也很好。既糟糕,又好。」格魯申卡忽然沉思地笑了笑,在她的笑容裡突然閃過了一絲殘酷的神色。「據米卡說她叫嚷著:『應該用藤條抽她!』那天我的確氣壞了她。她叫我去,想收伏我,用巧克力糖哄我。……是的,發生這樣的事倒也很好。」她又笑了笑。「我就是怕你生氣……」

  「一點不假,」拉基金忽然帶著真正驚奇的神情插嘴說,「她真是怕你,阿遼沙,怕你這只小雞雛。」

  「拉基特卡,對你來說,他才是只小雞雛,告訴你!……這是因為你沒有心肝,告訴你!可我,你瞧,我就從心底裡愛他,告訴你!你相信不相信,阿遼沙?我從心底裡愛你!」

  「哎呀,你這不要臉的女人!阿遼沙,她在對你談情說愛呢!」

  「怎麼樣,我是愛他!」

  「那麼軍官呢?莫克洛葉來的寶貴的信息呢?」

  「那是一回事,這是另一回事。」

  「這真是女人的把戲!」

  「你不要惹我生氣,拉基特卡,」格魯申卡立刻激烈地接口說,「那是一回事,這是另一回事。我愛阿遼沙是另外一種不同的愛。阿遼沙,我以前的確對你打過狡猾的主意。我是一個下賤的人,性子很野,但是有的時候,阿遼沙,我把你看作我的良心。時常在想:『現在我這樣壞,一定要被他看不起的。』前天我從小姐家裡回來的時候,就曾這樣想過。我早就注意你了,阿遼沙。米卡也知道,我對他說過的。米卡也瞭解這一點。你信不信,阿遼沙,真的,我有時看著你,感到慚愧,一直為自己感到慚愧。……我怎麼會想你,從什麼時候起的,我不知道,也不記得了。……」

  費尼婭走進來,端了一個盤子,放在桌上,盤子上面放著一瓶打開塞子的酒和三個斟滿了酒的高腳杯。

  「香檳酒拿來了!」拉基金嚷道,「你太興奮了,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興奮到有點忘了形。你快幹一杯,包你就會高興得想要跳舞。唉,她們連這點事也不會做,」他端詳著香檳酒說,「老太婆在廚房裡就給斟好了,瓶子也沒有塞上,而且也沒有冰過。好了,就這樣馬馬虎虎喝吧。」

  他走近桌旁,拿起杯子,一口氣喝幹,再斟滿一杯。

  「香檳酒是不大喝得到的,」他說,咂了咂舌頭,「喂,阿遼沙,端起杯子來,顯一顯自己的本領。我們為什麼乾杯?為了天堂的門,好不好?格魯申卡,你也拿起杯子,你也為天堂的門幹一杯。」

  「什麼天堂的門?」

  她端起杯子,阿遼沙也端起來,抿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下了。

  「不,最好還是不喝吧。」他溫和地微笑著說。

  「剛才還誇過海口呢!」拉基金叫道。

  「既然這樣,我也不喝,」格魯申卡接口說,「本來我並不想喝。拉基金,你一人把整瓶喝了吧。阿遼沙喝,我才喝呢。」

  「真體貼入微得有點肉麻了!」拉基金嘲笑起來,「還自己爬到他的膝上去坐著。他的心裡倒是有傷心事,你有什麼呢?他對他的上帝造了反,甚至還準備吃臘腸……」

  「怎麼啦?」

  「他的長老今天死了,神聖的佐西馬長老。」

  「原來佐西馬長老死了!」格魯申卡叫了起來。「老天爺,我還不知道哩!」她虔誠地畫著十字。「老天爺,我在幹什麼呀,我這會兒竟還去坐在他的膝頭上!」她忽然嚇壞了似的嚷著,一下子從膝上跳下,坐到沙發上去了。阿遼沙用驚異的眼光看了她好一會兒,臉上似乎現出了一種開朗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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