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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第七節 在清新空氣裡

  「空氣真清新,但是在我們府上可真是不大新鮮,從各種意義上來說都是這樣。先生,我們慢慢地走著。我很希望您能對我的話感到興趣。」

  「我自己也有一件要緊的事要對您說,……」阿遼沙說,

  「只是不知道怎樣開頭。」

  「我怎麼能不知道您有事找我?沒有事您決不會來看我的。難道真的來告小孩麼?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事。談起那個孩子!我在家裡不便對你細說,現在在這裡可以對你講講那個場面。您看見麼,一個星期以前這團樹皮擦子還要濃密些,——我說的是我的鬍鬚;人家把我的鬍鬚叫作樹皮擦子,主要是那些小學生們這樣叫。令兄德米特裡·費多羅維奇當時抓住我的鬍鬚,把我從酒店里拉到廣場,恰巧小學生們放學出來,伊留莎也和他們在一起。他看見我那種樣子,就撲到我的身邊來喊道:『爸爸,爸爸!』抓住我,抱著我,想把我拉開,對侮辱我的人喊著:『放開他,放開他,這是我的爸爸,饒了我的爸爸吧。』他的確是那麼喊的:『饒了他吧!』他的兩隻小手還抓住侮辱我的人,抓住他的手,就抓住他的那一隻手,吻著它。……我還清楚地記得那一刹那間他的小臉上的那副神情,沒法忘記,也永遠不會忘記!……」

  「我敢起誓,」阿遼沙大聲說,「家兄會用極誠懇極完滿的方式來表示懺悔,哪怕甚至跪在廣場上也可以。……我會讓他這樣做的,要不然他就不是我的哥哥!」

  「哦,那麼說這還只是一種打算。並不是直接出於他的授意,而只不過是您根據您自己的熱心腸所採取的一種高尚行為。您早應該對我這樣說明的。不,既然如此,那就容我再充分說說令兄當時那種十足騎士式和軍官式的高尚行為吧,因為他當時就表現了這樣一種行為。他抓住我那樹皮擦子把我揪了一段路以後,就放了我,說道:『你是軍官,我也是軍官。如果你能找到一位正經的決鬥證人,你就打發他來,——我可以滿足你的願望,雖然你是一個混蛋!』他就是這麼說的。真是十足的騎士風度!那時我和伊留莎兩人連忙走開了,可是當時發生的景象就象世代相傳的家譜圖那樣,將會永遠銘刻在伊留莎的記憶中的。哦,不,我們哪配學貴族氣派。您自己想想好了,您剛才到我家去過,看見了什麼?三個女人坐在那裡,一個是沒有腿的瘋子,另一個是沒有腿的駝子,第三個有腿,可是太聰明,女學生,總是急著想再跑回彼得堡去,在涅瓦河畔探求俄國的女權。關於伊留莎我不必說,還只九歲。只有我一個人單槍匹馬。假使我一死,這一家子人將怎麼辦呢?我只問您這一點。既然如此,如果我叫他出來決鬥,而且他立刻把我打死了,那時候會怎樣呢?那時候所有這些人將怎麼辦呢?更壞的是如果他不殺死我,只是把我弄成殘廢:我既不能工作,卻留下了一張嘴,那麼誰來喂它,喂我的嘴,誰來喂他們大家呢?是不是讓伊留莎不上學,卻每天出去要飯呢?所以說,找他決鬥對於我沒有什麼意義,只是一句蠢話,不會是別的。」

  「他會對您陪罪,在廣場當中對您下跪的。」阿遼沙又帶著燃燒的眼光喊著說。

  「我想到法院去告他,」上尉繼續說,「但是請您翻一翻我們的法典,我會因為自己所受的人身侮辱而得到多大的賠償呢?而且阿格拉菲娜·阿曆山德羅芙娜又忽然叫了我去,對我斥責說:『連想也不許想!如果你到法院去告他,我會想法子讓全世界都知道他打你是因為你有欺詐行為,最後會弄得你自己上法庭受審的。』可是只有上帝明白,這個欺詐行為是從誰那裡來的,我這小角色是奉了誰的命令行事的,——還不是奉了她自己和費多爾·巴夫洛維奇的命令?她又說:『還有,我要永遠趕走你,你往後不要想再在我手裡掙一分錢。我還可以對我的商人說(她總是把她的老頭子叫做:我的商人),他也會把你趕走的。』我心想,假使商人也趕走我,那時候我到誰那裡去掙飯吃呢?現在我只剩了他們兩個人可以依靠了,因為令尊大人費多爾·巴夫洛維奇為了一件不相干的事不但不再信任我,還想利用我寫下的收據,把我送上法庭去哩。因為這種種原因,所以我就只好軟了下來,而您也看見了我那個窩裡的情形。現在請問您:伊留莎剛才把您的手指頭咬得厲害嗎?在我那個尊府上,我不敢當他的面詳細問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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