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卡拉馬佐夫兄弟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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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既然您已經對這事感到難過,這就夠了。您只要盡您所能的去做,就算是好事。您已經做得不錯,能夠那麼深刻而且誠懇地反省自己。假使您連現在這樣誠懇地同我說話,也只不過是為了希望我誇獎您的誠實的話,那麼不用說,您在積極去愛人這一方面就自然會一無成就;一切就會只限於幻想,您的整個一生也就只會象幻影般白白逝去。顯然,這樣您就會連來世的問題也忘得一乾二淨,最後就會自己模模糊糊地心安理得起來了。」 「您真說中了我的要害!我只是在現在,在您說這些話的時候,才意識到我對您講我不能忍受人家忘恩負義的時候,我的確只不過是在期待您誇獎我的誠懇。您把我的真面貌給指了出來,您看透了我,讓我明白了我自己!」 「您說的是真心話麼?那好,在您現在這樣坦率承認以後,我相信您是誠懇的,您的心是善良的。即使您達不到幸福的境地,您也應該永遠記住,您走的路是正確的,千萬不要從這條路上離開。主要的是避免說謊,不說一切謊言,特別是不對自己說謊。留心提防自己的虛偽,每時每刻都小心監視它。還要避免對別人和自己苛求;凡是您覺得自己內心裡似乎是惡劣的東西,只要您一旦在自己身上覺察到了,也就等於已經洗乾淨了。您還應該避免恐懼,雖然恐懼只是一切虛偽的必然後果。您永遠不必害怕自己在努力愛別人時所表現的畏縮,甚至也不必過分懼怕在這樣做時所犯的錯誤行為。我很遺憾,不能對您說些比較輕鬆愉快的話,因為積極的愛和幻想的愛相比,原是一件冷酷和令人生畏的事。幻想的愛急於求成,渴望很快得到圓滿的功績,並引起眾人的注視。有時甚至肯於犧牲性命,只求不必曠日持久,而能象演戲那樣輕易實現,並且引起大家的喝彩。至於積極的愛,——那是一種工作和耐心,對於某些人也許是整整一門科學。但是我可以預言,就在您大驚失色地看到無論您如何努力也沒能走近目的,甚至似乎反倒離它愈遠的時候,——就在那個時候,我可以預言,您會突然達到了目的,清楚地看到冥冥中上帝的奇跡般的力量,那永遠愛您、永遠在暗中引導您的上帝的力量。請原諒我不能再同您多談一會,有人在等著我。再見吧。」 那位太太哭了。 「麗薩,麗薩,請您祝福她!祝福她!」她突然忙亂地張羅著。 「她是不值得愛的。我看見她一直在那裡淘氣。」長老開玩笑似的說。「您為什麼盡在取笑阿曆克賽?」 麗薩確實一直在幹這個。她從前一回開始就早已注意到,阿曆克賽在她面前很怕羞,儘量不看她,這使她覺得非常有趣。她聚精會神地等候著捕捉他的眼光。阿遼沙受不住緊盯著他的眼光,自己時不時地會突然身不由己,象被一種無法抑止的力量支配似的,偷眼看她,於是她立即會直盯著他的眼睛,發出勝利的微笑。阿遼沙感到害羞,更加不安了。後來他索性掉過臉去,藏到長老的背後。過了幾分鐘,當他被那種無法抑止的力量所引誘,又回過身來看她是不是還在看著他時,卻發現麗薩差不多全身掛在椅外,斜眼溜他,全神貫注地正在等著他來看她;在捕捉到他的眼光以後,她又哈哈大笑起來,連長老都忍俊不禁地說: 「淘氣包,為什麼要這樣惹他害羞?」 麗薩突然完全出人意料地漲紅了臉,小眼睛閃耀了一下,臉色變得十分嚴肅,忽然激烈而又不滿地抱怨起來,她神經質地飛快說: 「但是他幹嗎把什麼都忘了呢?我小時候他抱過我,我跟他一塊兒玩。他常到我家來教我念書,您知道麼?兩年前,他臨別時曾說他永遠不會忘記,我們永遠是好朋友,永遠,永遠!可他現在忽然怕起我來,難道我會吃了他怎麼地?為什麼他不願意走近來?為什麼他不說話?為什麼他不願意到我們家來?難道您不放他來麼?我們知道他是到處都去的。要我先請他去可不大合適,要是他沒有忘記,他應該首先想著來。哦,他才不哩,他現在是在修行啦!您幹嗎要讓他穿上這麼長的修道服,……他一跑准會栽跟頭的。……」 她忽然憋不住,手捂著臉,發出止不住的大笑,長長的,神經質的,抖顫的,無聲的大笑。長老含著微笑聽她說話,溫柔地為她祝福;等到她吻他的手時,她忽然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眼睛上,哭了起來: 「您不要生我的氣,我是傻子,一點也沒有價值,……阿遼沙也許是對的,他不到我這樣可笑的人那裡去是很對的。」 「我一定要叫他去。」長老肯定地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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