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陀思妥耶夫斯基 > 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 上頁 下頁
七〇


  儘管娜塔莎說這話時口吻輕鬆,甚至半含戲謔,嘴上還掛著笑意,但是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怒不可遏。現在我才懂得在這三天裡她完全心碎了。她那謎一般的話,說什麼她統統明白了,果然不出所料等等,把我嚇壞了;這些話是直接對公爵說的。她改變了對他的看法,視他為敵--這是顯而易見的。她分明把她跟阿廖沙關係上的種種失意和挫折統統歸咎于他在叢中作祟,說不定她手中就有這方面的材料。我害怕他倆之間會突然吵起來。她那戲謔調侃的口吻太露骨了,也太不加掩飾了。她最後對公爵說的那幾句話,說什麼他決不會認真看待他們的關係的,因為她是主人,情願向他賠禮道歉,她那形似威脅的許諾:這天晚上她就會向他證明她說話是直來直去的--這些話是如此尖酸刻薄,是如此直言不諱,凡此種種,公爵不可能聽不懂。我看到他勃然變色,但是此公頗有自製力。他立刻裝出一副他根本就沒注意這些話,也沒明白個中的真正涵義,不用說,打個哈哈也就搪塞過去了。

  「千萬別讓我要求道歉!」他笑容滿面地接口道,「我要的根本不是道歉,讓一個女人道歉,也不符合我的為人之道。還在咱倆初次見面的時候,我就向您部分地說明我這人的性格,所以,我有一個看法,說出來您大概不會生我的氣吧,再說這個看法是泛泛地針對所有女人說的;您大概也會同意愚見的,」他和藹可親地向我轉過身來,繼續道,「說白了吧,我發現女人性格中有這麼一個特點,比如說吧,如果一個女人說出了什麼或者做錯了什麼,她寧可後來,在事後,用千般溫柔萬般恩愛來彌補自己的過失,也不肯在眼下,在證據最確鑿不過的時候承認自己錯了,並請求原諒。因此姑且假定您冤枉了我;但是現在,即眼下,我也故意不要您向我道歉;我認為還不如以後,當您認識到自己的錯了以後,想……用千般溫柔萬般恩愛來對我彌補過失時候,對我更有利。您是那麼善良,那麼純潔,那麼嬌豔欲滴,那麼感情外露,我預感到,您一巨痛悔前非,肯定非常迷人。您先不用道歉,您還不如告訴我,今天我能不能夠用什麼辦法來向您證明,我對您的所作所為遠比您想像中的我要真誠得多和直率得多呢?」

  娜塔莎的臉漲得通紅。我也覺得公爵回答南口吻未免輕薄了點,甚至也太放肆了,是一種恬不知恥的調侃。

  「您想向我證明,您對我是直未直去的,存心忠厚的,是嗎?」娜塔莎擺出一副挑釁的姿態望著公爵,問道。

  「是的。」

  「如果是這樣,鄙人有一事相求。」

  「一定照辦。」

  「我的請求是:無論是今天還是明天,關於我,不要含沙射影地說任何話來使阿廖沙感到難堪。不要說任何話責備他忘了我;也不要說任何教訓他的話。我希望看到他的時候就像我們倆之間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要讓他什麼也看不出來。我需要這樣。您能向我保證嗎?」

  「我非常樂意為您效勞,」公爵答道,「請允許我再向您說句掏心窩的話,我很少遇到什麼人在處理這類事情上比您更明智、更有遠見的了……但是,聽,好像阿廖沙來了。」

  果然從外屋傳來了喧鬧聲。娜塔莎打了個寒噤,仿佛對什麼事情已經準備好了。公爵則正襟危坐,靜候下文;他定睛注視著娜塔莎。但是門開了,阿廖沙飛也似的跑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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