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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三


  「哦,不」公爵沒有注意到問話的語氣,若有所思地繼續說,「我幾乎一直保持沉默。我常常想說,但是,真的,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知道嗎,在有的時侯最後是根本不說話。哦,我是曾經受過她;哦,曾經很愛她……但是後來……後來……後來她全猜到了。」

  「猜到什麼了?」

  「猜到我僅僅是憐憫她,但是我……現在已經不愛她了。」

  「為什麼您知道,她可能真的愛上了那個……她跟他走的地主?」

  「不,我全部知道;她只不過是嘲笑他罷了。」

  「那麼對您她從來也不取笑嗎?」

  「不。她出於憎恨而嘲笑過我;哦,當時她義憤填膺,狠狠地責備我,她自己也痛苦!但是……後來……哦,別提了,別跟我提這點了!」

  他雙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可是您知道嗎,她幾乎每天都給我寫信?」

  「這麼說,這是真的!」公爵惶惶不安地失聲喊了起來,「我聽說有這事,但始終不想相信。」

  「您從誰那裡聽說的?」阿格拉婭驚嚇得顫抖了一下。

  「羅戈任昨天對我說的,只不過說得不大清楚。」

  「昨天?昨天上午?昨天什麼時候?是在聽音樂前還是後?」

  「在聽音樂後,晚上11點多。」

  「啊,算了,既然是羅戈任……您知道,在這些信裡她給我寫些什麼?」

  「我絲毫也不感到驚奇;她是個瘋女人。」

  「就是這些信(阿格拉婭從口袋裡掏出帶信封的三封信,將它們扔到公爵面前)。瞧她已經央求、勸說、誘惑我整整一星期了,要我嫁給您。她……是的,雖然是個瘋子,但是很聰明,您說得很對,她比我聰明得多……她信中對我說,她愛上了我,每天都尋找機會哪怕是從遠處看到我也好。她寫道,您愛我,她知道這一點,也早就發現了這一點,在那裡您曾跟她談起過我。她希望看到您幸福,她深信,只有我能構成您的幸福……她寫得這麼荒唐……怪誕……我沒有給任何人看這些信,我等您,您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您一點也猜不到嗎?」

  「這是精神失常,這是她發瘋的證明,」公爵顫抖著明言說。

  「您不在哭吧?」

  「不,阿格拉婭,不,我沒有哭。」公爵看了她一眼。

  「這件事我該怎麼辦?您能給我出主意嗎?我總不能老是收到這些信吧!」

  「哦,別管她,我求求您!」公爵嚷了起來,「在這種愚昧中您又能做什麼?我將盡一切努力,讓她不再給您寫信。」

  「如果是這樣,那麼您就是個沒有良心的人!」阿格拉婭高聲嚷道,「難道您沒看見,她愛上的不是我,而是您,她愛的只是您!您能覺察她身上的一切心思,難道這一點卻沒有覺察出來?知道嗎,這算什麼,這些信意味著什麼?這是嫉妒,這比嫉妒更甚!她……您以為,她真的像在這些信裡寫的一樣要嫁給羅戈任?一旦我們結婚,她第二天就會自殺!」

  公爵顫慄了一下,他的心跳都屏息了。但是他驚愕地望著阿格拉婭,承認面前這個孩子早已是個女人了,對他來說感到很奇怪。

  「上帝可以見到,阿格拉婭,為了使她恢復平並和得到幸福,我願意獻出我的生命,但是……我已經不能愛她了,她也知道這一點!」

  「那就犧牲自己,這時您也是非常合適的!因為您就是這麼一個大善人嘛。您也別稱我阿格拉婭……您剛才就這麼光稱我阿格拉婭……您應該,您有義務使她得到新生,您應該再帶她離開,使她的心平靜下來,得到安撫,再說您可是愛她了!」

  「我不能這樣犧牲自己,雖然我有一次曾經這樣想過,而且……也許現在還在想這個問題。但是我確實知道,她跟我在一起非毀了不可,因此我要離開她。今天7點鐘我該去見她,現在我也許不去了。她有那樣的自尊心,她永遠也不會原諒我的愛的,這樣我們倆都會完蛋的!這是不自然的,但是這件事上一切都是不自然的。您說,她愛我,但這難道是愛嗎?在我已經忍受那一切之後,難道還能有這樣的愛情?!不,這是另一回事,而不是愛情!」

  「您多蒼白呀!」突然阿格拉婭驚呼道。

  「沒關係,我睡得少,比較虛弱,我……當時我們確實談論過您,阿格拉婭……」

  「這麼說這是真的了?您真的會跟她談論我,而且……而且那時總共才到我家一次,怎麼會愛我呢?」

  「我不知道怎麼會的;我當時混沌蒙昧,我幻想著……也許是幻覺中看到了新的曙光。我不知道對您作為第一個對象是怎麼想的。我那時給您寫信說我不知道,這是真話。這一切僅僅是幻想,是由於那時可怕的境遇產生的……後來我開始用功學習,本來我是三年也不會到彼得堡來的……」

  「這麼說,您是為她來的?」

  阿格拉婭的聲音有些發顫。

  「是的,為她。」

  雙方都陷於陰鬱的沉默,過了兩分鐘,阿格拉婭站起身。

  「既然您說,」開始她不太堅定地說,既然您自己相信,這個……您的女人是個瘋子,那麼她那些瘋瘋癲癲的古怪念頭跟我可毫不相干……列夫·尼古拉伊奇,請您把這三封信拿去。代我扔還給她!如果她,」突然阿格拉婭大聲嚷嚷起來,「如果她敢再寄一行字給我,那麼請告訴她,我就要向父親告發,讓人把她送進感化院……」

  公爵跳了起來,驚恐地望著勃然發怒的阿格拉婭,突然他面前仿佛降落了一層霧幛……

  「您不可能有這樣的感覺……這不是真話!」他喃喃著說。

  「這是真話!是真話!」阿格拉婭幾乎失去自製地喊著。

  「真話是什麼?是什麼真話?」在他們身邊響起了一個驚恐的聲音。

  在她們面前站著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

  「真話就是我要嫁給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就是我愛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並且明天就與他從家裡逃走!」阿格拉婭沖著她說,「您聽見了嗎?您的好奇心滿足了吧?您對此滿意了吧?」

  說完她就跑回家去了。

  「不,我的公爵爺,您現在別走,」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留住公爵,說,「勞駕,請到我那兒去講講清楚……這是遭的什麼罪呀,我本來已經一夜沒睡了……」

  公爵跟在她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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