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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她回女兒們的談話不知怎麼的特別奇怪,而且老是講那些異乎尋常的話題;她顯然很懼說出來,可又不知為什麼克制著自己。在收到信的那一天,她對大家都很溫順,甚至還吻了一下阿格拉婭和阿傑萊達,說她自己有件事情要向她們認錯,但究竟是什麼事情,她們卻不明白。甚至對伊萬·費奧多羅維奇也忽然寬容起來,而原來已有整整一個月對他頗為冷淡。當然,第二天她又對自己昨天的好動感情而大力惱火,午餐前就跟所有的人都吵過來了,但到傍晚又雨過天晴了。總之整個星期她保持著相當開朗的心境、這已是很久未曾有過的了。

  但是又過了一星期又得到一封別洛孔斯卡婭的信,這一次將軍夫人已經決定講出來了:她鄭重其事地宣佈:「『別洛孔斯卡嫵老太婆』。(背地裡講刁她時從不稱她公爵夫人)告訴她相當令人寬慰的消息,是關於這個……怪人,喏,就是那個公爵!」老太婆在莫斯科到處尋覓,打聽他,終於獲悉了很好的情況;公爵後來親自去她那兒,給她留下了幾乎是異常好的印象,「這從這一點看得出來:她邀請公爵每天上午一點到兩點去她那裡,於是公爵每天都到她那兒去,至今沒有讓她感到討厭。」她補充說)「通過『老太婆』已有兩戶體面人家開始接待公爵。」將軍夫人接著作了結論,「他沒像呆瓜那樣老呆在家裡和感到害羞,這很好。」被告知了這一切的小姐們馬上就覺察到,母親對她們還隱瞞了信件的許多內容。也許,她們是通過瓦爾瓦拉·阿爾達利諾夫娜瞭解到這一點的,因為她能知道,當然,也是知道普季岑所知道的有關公爵及他在莫斯科的一切情況的。而普季岑能夠獲悉的情況甚至比其他所有的人更多。但他在事務方面是個過分保持緘默的人,不過他自然會告訴瓦裡婭的。為此將軍夫人立即更加不喜歡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婭。

  但不論怎麼樣,堅冰已經被打破,忽然已經可以出聲談論公爵了。此外又一次明顯地表現出公爵在葉潘欽家留下的不同尋常的印象和他所激起的已經超過分寸的巨大興趣。將軍夫人對莫斯科來的消息給她的女兒們造成的印象甚至感到驚奇。而女兒們也對自己母親感到奇怪,因為她一方面鄭重地向她們宣稱,「她一生中最主要的特徵是不斷地看錯人,」而與此同時卻又委託在莫斯科的「神通廣大的」別洛孔斯卡婭老太婆對公爵多加關照,而且,得她關照,當然得再三苦苦懇求。」因為在有些情況下「老太婆」是不太爽快答應辦事的。

  但是堅冰剛被打破,新風剛一拂起,將軍也急於說出自己的想法。原來他也有異常的興趣。不過,他告知的只是「對方的事務方面「。情況是這樣的:為了公爵的利益,他委託在莫斯科的兩位非常可靠、又在某方面頗具影響的先生注意公爵,特別是注意他的謀劃者薩拉茲金。所有說到遺產的事,「所謂是否有遺產的事實」是確實的,但是,弄到最後,遺產本身根本不像開始傳說的那麼可觀。財產的一半是筆糊塗賬;突然冒出了債務,冒出了一些聲稱有權得到一份遺產的人,加上公爵不管人家替他謀劃的主意,自己的做法又極不精明。「當然,願上帝保佑他;」現在,「沉默的堅冰」已經打破,將軍很高興「真心誠意地」聲明這一點,因為「小夥子雖然有點那個」,但畢竟是值得多加關注的。事實上他在這件事上還是幹了不少蠢事:比方說,冒出了一些已故商人的債主,他們就憑一些頗有爭議的不足為憑的文件來索債,而另有些人則摸透了公爵的底細,根本就沒有文件,也跑來了,怎麼辦呢?儘管『朋友們提醒說這些人和債主根本沒有權利,公爵還是幾乎滿足了所有人的要求;他滿盡他們,僅僅因為確實是他們中間有些人真的曾經吃過虧。

  將軍夫人對此回答說,別洛孔斯卡給她寫的信上也這麼說,她還尖刻地補了一句說,「這是愚蠢的,很愚蠢;不可救藥的傻瓜,」但從她的臉上可以看出,她對這個「傻瓜」的行為感到高興。最後將軍發覺,他的夫人關心公爵宛如關心自己的親生兒子,而且不知怎麼的開始對阿格拉婭鍾愛異常;看到這種情景,伊萬·費奧多羅維奇一度做出相當認真的姿態。

  但是所有這種愉快的情緒又沒能存在很久。總共就過了兩個星期,不知怎麼的忽然又起了變化,將軍夫人皺眉層額,而將軍則聳了好幾次肩膀,又服從於「沉默的堅冰」了。事情是這樣的:兩星期前他佃然得到一個消息;雖然簡短,因此也不完全清楚,但是是可靠的。消息說,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最初在莫斯科銷聲匿跡,後來被羅戈任在莫斯科找到,後來她又不知去向,又被羅戈任找到,最後她幾乎信誓旦旦答應嫁給他,才不過兩個星期,突然將軍閣下又得到消息說,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第三次逃跑,幾乎就要在教堂舉行婚禮之際跑掉的,這一次不知躲到外省的什麼地方去了,而與此同時梅什金公爵也在莫斯科消失了,把自己的全部事務撂給薩拉茲金去處理,「是跟她一起走了,還是不過是去追她了,這不得而知,但是這裡總有點名堂,」將軍結束說。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從自己方面也得到了一些不盡愉快的消息。最終,在公爵離開二個月後幾乎關於他的所有傳聞在彼得堡完全沉寂了,而葉潘欽家中「沉默的堅冰」已經不再打破了。不過,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依然常來探訪小姐們。

  為了結束所有這些傳聞和消息,還要補充一點:春天即將來臨時,葉潘欽家發生了許多大變化。因而很難讓他們不忘記公爵,而公爵自己也不留音訊、地址,他也不想讓人家知道他的下落。在冬天期間葉潘欽家漸漸地終於決定去國外度夏,也就是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與女兒們去;將軍嘛,自然不能把時間花費在「無聊的消遣上」。決定是在小姐們異常執拗的堅持下才通過的,她們完全確信,父母不想帶她們到國外去是因為她們老是操心著為她們找夫婿和把她們嫁出去;也許,父母後來深信,在國外也能遇上夫婿;去做一個夏天的旅行不僅不會礙什麼事,也許反而「能促成此事」。

  這裡順便得提一下,原來擬議中的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托茨基和葉潘欽家大小姐的婚事完全告吹了,托茨基也沒正式求婚。這事似乎是自然而然發生的,沒有多費口舌,雙方之間一切突然停了下來。這一情況也正是許潘欽家當時情緒低沉的原因之一,雖然將軍夫人那時也說,她現在樂於劃十字「。將軍雖然遭冷落並感到自己有過錯,但還是生了很長時間悶氣,因為他很捨不得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這麼大的財產和這麼精明的一個人!」過了不久將軍獲悉,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被一個來自法國上流社會的保皇派女侯爵迷往了,即將舉行婚禮,而且阿法納西·伊萬諾維奇也將被帶到巴黎去,然後再去布列塔尼的什麼地方。「嘿,跟一個法國女人搞在一起,必將完蛋!」將軍這麼認定著。

  而葉潘欽小姐們準備著夏季外出旅行。忽然發生了一個情況,又使一切重新變個樣,旅行又被擱置起來,這使將軍和將軍夫人大為高興。一位公爵——ω公爵,從莫斯科光臨波得堡,這是一位名人,從相當相當好的觀點來看的名人。他屬￿那樣一種人,或者,甚至可以說,是屬￿當代的活動家這一類人,他們正直、謙虛、真誠和自覺地願意做好事,始終在工作並具有一種難能可貴的品質,即總是攏得到工作做。山公爵不炫耀自己、避開黨派之爭的冷酷無情和誇誇其談,也不認為自己是第一流的角兒,但是他明白,近來所做的許多事是相當堅實可靠的。他先前曾任公職,後來參加了地方自治活動,此外,他還與好幾個俄羅斯學會保持有益的通訊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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