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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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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與一個熟識的技術員一起,通過調查考察和搜集到的資料,促成了一條設計中的重要鐵路選取更為正確的走向,他35歲,是個「最最上流社會」的人,除此以外,還有著「很好的,不可小看的,無可爭議的」家財,這是將軍做出的反應。有一次因為一件相當重要的事情他去自己的上司怕爵那裡,便結識了公爵,而公爵出於某種特別的好奇,從來也不放過結交俄國的「實業界人士」。結果,公爵就結識了將軍一家。三個女兒中的中間一個。阿傑萊達·伊萬諾夫娜使他產生相當深刻的印象。臨近春天時公爵表白了愛情。阿傑菜達很喜歡他,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也喜歡他。將軍非常高興。自然,旅行就推遲了。婚禮定於春天舉行。 其實,本來也可以在仲夏或夏未去旅行,哪怕只是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帶著留在她身邊的兩個女兒去做一個月或兩個月的散心也好,以驅散阿傑萊達留下她們而產生的憂傷,但是又發生了某個新的情況:已經是在春末了(阿傑萊達的婚禮稍稍延緩,推遲到仲夏)ω公爵帶了他很熟悉的一個遠親來到葉潘欽家裡。這是葉夫蓋尼·帕夫洛維奇,還是個年輕人,28歲左右,侍從武官,如畫一般的美男子,「出身名門」,為人機智,出類拔萃,「非常新派」,受過異常好的教育」,還有聞所未聞的巨大財富。關於這最後一點將軍總是非常謹慎的,他做了打聽:「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還得再核實一下。」這個「前程遠大」的年輕侍從武官因為別洛孔斯卡婭老太婆從莫斯科反映來的情況而被大大抬高了身價。只是他有一種名聲倒是需要稍加慎重對待:據人家擔保,他有若干曖昧關係,曾征服過」好幾顆可憐的心。在見到阿格拉婭後,他便在葉潘欽家不同尋常地久坐不走。確實,什麼都還沒有說,甚至也沒有作任何暗示,父母親還是認為,今夏沒有必要去考慮出國旅行的事了。而阿格拉婭本人也許是另一種意見。 這事幾乎就發生在這個故事的主人公再次登場之前。從表面上看,到這個時候彼得堡的人,已經完全忘記了可憐的梅什金公爵。如果他現在忽然出現在他的熟人之間,那就仿佛是從天上掉下來一般。但是,我們還是得告知一件事實,以此結束本書第二部的引言。 科利亞·伊沃爾京在公爵離去之後,繼續過著原先那樣的生活,也就是上學,去看自己的好朋友伊波利特,照料將軍和幫助瓦裡婭做家務,也就是在她那兒跑跑腿。但是房客很快都消失了:費爾迪先科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家的奇遇後三天不知搬到哪兒了去,很快就遝無音訊,因此有關他的各種傳聞也就停息了;據說在什麼地方喝酒,但不能肯定,公爵去了莫斯科;房客的事也就此了結。後來,瓦裡婭已經出嫁,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和加尼亞限她一起報到普季岑家去了,在伊茲馬伊洛夫斯基團①那裡;至於說到伊沃爾京將軍,那麼幾乎就在那個時候發生了完全意料不到的一個情況,他蹲了債務監獄。他是被自己的相好、大尉夫人憑各種時候他開始她的總值二千盧布的借條打發到那裡去的。這一切對他來說發生得完全出乎意外,可憐將軍「總的來說全然成了過分相信人心高尚的犧牲品」!他已習慣於心安理得地在借錢的信件和字據上簽字,從來也不曾料想過有朝一日會起作用,始終認為僅簽字而已。結果卻並非僅此而已。「這以後再去相信人吧,再去表示高尚的信任吧!」他跟新結交的朋友坐在塔拉索夫大樓②裡喝酒時痛苦地發出感慨、同時還對他們講著圍困卡爾斯和一個士兵死而復生的故事。其實,他在那裡過得還挺好。普季岑和瓦裡婭說,這才是他真正該呆的地方,加尼亞也完全肯定了這一點。只有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一人痛苦地偷偷哭泣(這件事使家裡人感到驚奇),而且不斷害著病,還盡可能經常地去伊茲馬伊洛夫斯基團探視丈夫。 ①彼得堡一地名。 ②債務監獄就在那裡。 但是,照科利亞的說法,從「將軍出事」起,或者一般來說是從姐姐出嫁起,科利亞就幾乎完全不再聽他們的話,而且發展到很少在家過夜。據傳,他結交了許多新朋友,此外,在債務監獄也非常出名。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去那裡少了他不成:家裡現在甚至也不再用好奇的問題去干預他。過去曾經非常嚴厲地對待他的瓦裡婭,現在也絲毫不問他在哪兒遊蕩;而令家人大為驚訝的是,加尼亞儘管自己抑鬱寡歡,可是有時與科利亞在一起和說起話來十分友好,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因為過去27歲的加尼亞自然對自己15歲的兄弟絲毫沒有友善的關切,對待他是很粗暴,還要求全體家人光用嚴厲的態度對待他,經常威嚇要「揪他的耳朵」,使科利亞失去「人的最後一點忍耐心」。可以想得到,現在對加尼亞來說,科利亞有時甚至是必不可少的人。加尼亞當時把錢歸還給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此舉使科利亞非常驚詫,為此他在許多事情上可以原諒兄長。 公爵離開後過了三個月,伊沃爾京家裡聽說,科利亞忽然結識了葉潘欽家的小姐,並受到了他們很好的接待。瓦裡婭很快就獲悉了這一情況;不過,科利亞並不是通過瓦裡婭結識她們的,而是「自己代表自己」,慢慢地,葉潘欽家的人喜歡上了他。將軍夫人起先對他很不滿,但很快就「因為他的坦誠 和不巴結奉承」而鍾愛起他來。說到科利亞不巴結奉承,這是十分公正的;雖然他有時為將軍夫人念念書報,但他在她們那裡善於保持一種平等和獨立的姿態,不過他經常總是熱心幫忙的。但是他曾有兩次與葉莉紮維塔·普羅琴菲耶夫娜吵得很厲害,向她聲稱,她是個專制女王,他再也不跨進她家的門。第一次爭吵是由「婦女問題」引起的,第二次則是由哪個季節逮金翅雀最大這個問題引起的。無論多麼不可思議,將軍夫人述是在爭吵後的第三天派人給他捎去了字條,請他一定光臨;科利亞沒有使性子擺架子,立即就去了。唯獨阿格拉婭一個人不知為什麼經常對他舉止傲慢,沒有好感。可是偏偏是他多多少少讓她吃驚。有一次,那是在復活節後一周內,科利亞找到只有他和阿格拉婭單獨在場的那一刻,遞給她一封信,只說了一句,吩咐只交給她一個人。阿格拉婭威嚴地打量了一下「自命不凡的小子」,但科利亞不等她說什麼就走了出去。她展開便箋讀了: 我曾經榮幸地得到您的信任。也許,您現在已經完全把我忘了。我怎麼會給您寫信的呢?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種遏制不住的願望,想使您,而且正是使您想起我。有多少次我是多麼需要你們三姐妹,但是想像中我見到的三姐妹中唯有您一人。我需要您,非常需要您。關於我自己,我沒什麼可以寫的,也沒什麼可以奉告。我也不想那樣做;我萬分祝願您幸福。您幸福嗎?只有這點是我想對您說的。 您的兄弟 列·梅什金公爵 讀完這封簡短而摸不著頭腦的便箋,阿格拉婭忽然滿臉徘紅,陷於深思。我們很難表達她的思維流程。順便說一句,她曾問自己:「要不要給誰看?」她似乎感到不好意思。不過,最後她還是臉帶嘲弄和奇怪的微笑把信扔進自己的小桌了事。第二天她又拿出來,將它夾到一本書脊裝訂得很堅固的厚書裡(她總是這樣處理她的文書,以便需要的時候儘快就能找到)。只是過了一星期她才看清楚,這是一本什麼書,原來是《拉曼恰的堂·吉訶德》,阿格拉婭發狂地大笑一陣,不知道為什麼。 同樣不知道,她有沒有把自己收到的便箋給哪個姐姐看過。 但是,當她再次看信時,她忽然想到:難道這個「自命不凡的小子」和牛皮被公爵選作通訊員,而且,也許,恐怕還是他在這裡的唯一通訊員?儘管她擺出一副異常輕蔑的樣子,但她還是叫來了科利亞進行盤問。而一向很易見怪別人的「小子」這次卻對她的輕蔑絲毫不作計較,還相當簡短、相當冷淡地對她解釋,雖然在公爵臨離開彼得堡時他把自己的永久性地址給了公爵並表示願為他效勞,但這還是他接受的第一次委託、第一封便箋。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他出示了他本人收到的信。阿格拉婭並沒感到不好意思就拿過來看了,給科利亞的信中寫道: 親愛的科利亞,勞駕,請把附在這裡、封了口的便箋轉交給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祝您健康。 愛您的 列·梅什金公爵 「信賴這樣的娃娃終究是可笑的,」阿格拉婭把便箋給科利亞時抱怨說,一邊輕蔑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這一下科利亞可再也不能忍受了,為了這次機會他也沒向加尼亞說明原因,特地從他那兒央求來一條綠色的新圍巾圍在脖子上。現在他可是大大見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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