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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第二部 第一章

  我們用以結束故事第一部的是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晚會上的奇遇。此後兩天,梅什金公爵便急匆匆趕往莫斯科,去辦理接受那意想不到的遺產事宜。那時人家說,他這麼倉促離開可能還有其他原因,但是關於這一點,就像關於公爵在莫斯科以及他離開彼得堡期間的經歷一樣,我們能奉告的消息相當少。公爵離開彼得堡整整六個月,連那些有某種原因而對他的命運感興趣的人,在這段時間裡所能獲悉的他的情況也太少了;確實,雖然很難得,可還是會有些傳聞傳到有些人那裡,但大部分也是很怪誕的,而且幾乎總是互相矛盾的。比所有的人都更關心公爵的,當然是葉潘欽家,他走的時候甚至都來不及與他們告別一聲。

  不過,將軍那時曾經見過他,甚至還見了兩三次,他們認真地談論過什麼事情。但是,如果葉潘欽自己見過他,那麼他是不告訴自己家裡這種事的。再說,最初,也就是公爵離開後差不多整整一個月內,葉潘欽家根本就沒有談到他,只有將軍夫人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一個人在一開始說過,「她對公爵是大大看錯了。」後來,過了兩三天她又做了補充,這次已經不指名是公爵了,而是籠統地說,「她一生中最主要的特點便是不斷地看錯人。」最後,已經過了十天。」她不知為什麼事情對女兒生氣,便以富有教訓意味的話總結說:「錯夠了!今後再也不犯了。」與此同時不能不指出,在他們家中相當長時間籠罩著一種不愉快的情緒。

  有某種沉重的,不自然的,有話憋在心裡的,不和睦的氣氛,大家都皺眉蹩額的。將軍白天黑夜地忙著,為事務奔波,很少有人看見他比現在更忙碌更多活動,尤其是公務方面的事情。家裡人也好不容易才能見到他。至於說到葉潘欽的三位小姐,她們當然什麼也沒說出口。也許,光就她們姐妹問也很少說話,這兒位小姐自尊心很強,也很高傲,即使她們之間有時也不好意思,不過,她們只要聽上一句,甚至看上一眼,就能互相瞭解,因此有時候也就不必再說上許多話了。

  旁觀者——如果有這樣的人的話——只可以得出一個結論:從上述雖然不多的所有情況來看,公爵到底還是在葉潘欽家留下了特別的印象,儘管他在那裡只出現了一次,而且還是曇花一現。也許,這是公爵那有點奇特的際遇所引起的純粹的好奇心所造成的印象。不論怎麼說,反正是留下了印象。

  漸漸地,本來已在城裡傳開的流言蒙上了一層真相不明的色彩,確實,一種說法是,某個公爵和傻瓜(誰也講不出他的確切姓名)突然得到了一筆巨大的遺產,跟一個外來的法國女人、巴黎《沙托一傑一弗列爾》①跳康康舞②的著名舞星結了婚。另一些人說,得到遺產的是某個將軍,而跟外來的法國女人、著名的康康舞星結婚的是一個俄國商人、有數不清財產的巨富,在自己婚禮上他喝醉了,僅僅為了誇口,便在蠟燭上把整整70萬最近一期有獎公債券燒掉了,但是所有這些傳聞很快就平息了,這是因為某些情況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這一點。比如,羅戈任一夥人中有許多人是能講點什麼的,當初他們在葉卡捷琳戈夫車站縱酒狂飲大鬧一通,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時也在場,但過了整整一星期後,他們這一大群人在羅戈任親自率領下全部出動去了莫斯科。極少數有興趣的人根據某些傳聞知道,在葉卡捷琳戈夫鬧了一通之後第二天,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便跑了,消失得無影無蹤,後來又似乎探出了去向,她去了莫斯科;因此羅戈任去莫斯科與這一傳聞有些吻合。

  ①法語俄譯音,意為《花之宮》,巴黎一家遊樂場。
  ②法國遊藝場中一種大腿踢得很高的舞。

  也有些傳聞是關於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伊沃爾京,他在自己那個圈子裡也是相當有名的人物。但是他也遇到了一個情況,後來很快地就使所有關於他的不好的說法冷了下來,最後完全絕跡。原來他病得不輕,不僅在社交界哪兒也不露面,甚至也未到職。病了一個月左右他痊癒了,但是不知為什麼全然拒絕了在股份公司的職務,於是他的位置就由另一人取代了。葉潘欽將軍家他一次也不去,因此另一個官員開始常去將軍家。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的敵人可能會認為,由於所發生的一切他已經無臉見人,以致不好意思上街,但實際上他是害了什麼病:抑鬱寡歡,沉思冥想,好生氣動怒。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在那年冬天嫁給了普季岑;所有瞭解他們的人都認為這一婚姻是由這種情況造成的:加尼亞不想回到原來的職務上去,不僅不再能維持家庭,甚至連自己也需要幫助,並且也幾乎是處於人家的照顧之中。

  附帶要指出,關於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葉潘欽家裡甚至從來也沒有提到他,仿佛不僅僅他們家,而且在世上也沒有這個人似的。同時,那裡大家又都知道有關他的(甚至相當快就知道了)一個非常值得注意的情況,在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那兒的不愉快遭遇以後,就是那個對他來說是決定命運的夜裡,加尼亞回到家,沒有躺下睡覺,而是以迫不及待的焦躁憎緒等待公爵歸來;去葉卡捷琳戈夫的公爵從那裡回來已是早晨5點多。於是加尼亞走進他的房間,把他昏厥時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給她的燒過的那一包線放在公爵面前的桌子上,他堅決請求公爵一有可能便把這件禮物歸還給納斯塔西婭·費裡帕夫娜。在加尼亞走近公爵的時候,他懷著一種敵視和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情緒;但是,在他和公爵之間似乎說了一些什麼話,這以後在公爵那裡坐了兩個小時,一直十分傷心地痛哭著。兩人在很友好的關係中分了手。

  傳到葉潘欽全家的這個消息,後來證實,完全是確實的。當然,這樣的消息能這麼快就傳到這兒被他們知道,這是令人奇怪的;比方說,在納斯洛西婭·費利帕夫娜那裡發生的一切幾乎在第二天葉潘欽家裡便已知悉,而且相當確切詳盡。就有關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的消息來說可以料想,它們是由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帶到葉潘欽家的,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出現在葉潘欽小姐們那裡,甚至很快就與她們槁得十分親熱,這使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大力驚訝。但是,即使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不知為什麼認為有必要與葉潘欽家的小姐親近相處,她也一定不會跟他們談論自己的兄長。這也是個自尊心相當強的女人,只不過在某一點上是這樣;因為她就不管現在結交的正是差點沒把她兄長趕出來的人家。在此以前雖然她也認識葉潘欽家的小姐,但她們很少見面。

  不過,就是現在她也幾乎不到客廳去,而是從後面臺階出進,簡直就是來去匆匆。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無論過去還是現在一直不大賞識她,儘管她很尊重尼娜·亞曆山德羅夫娜,即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的母親。他驚訝,生氣,把跟瓦裡婭的結交看作是女兒們的任性和好自作主張,說她「已經不知道想出什麼來與她作對」,而瓦爾瓦拉·阿爾達利翁諾夫娜在結婚前和後始終繼續上她們那兒去。但是公爵離開後過了一個月光景,葉潘欽將軍夫人收到了別洛紮斯卡婭老公爵夫人的來信,兩星期前她去莫斯科已出嫁的大女兒那裡了。這封信顯然對將軍夫人產生了影響。儘管她既沒有對女兒,也沒有對伊萬·費奧多羅維奇說什麼,但是從許多跡象來看家裡人都發覺,她似乎特別興奮,甚至異常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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