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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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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出了照片的事,當然,這很糟糕,」公爵走向書房時,一邊暗自思忖,一邊感到有些不安,「但是……也許,我講出來了,倒是做了件好事……」他頭腦裡開始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不過這念頭還不完全明晰。 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還坐在書房裡,忙著處理公文。看來,他確實不是白拿股份公司的薪俸的。當公爵向他要照片並告訴他將軍夫人那裡怎麼會知道照片的事時,他惶恐得不得了。 「唉——!您於嗎要多嘴!」他又氣又惱地嚷起來,「您什麼也不知道!白癡!」他暗自嘀咕著。 「是我的過錯,我完全沒有多加考慮;順口就說出來了。我說,阿格拉婭幾乎跟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一樣美。」 加尼亞請他說得詳細些;公爵說了。加尼亞重又嘲諷地望了他一眼。 「您倒很注意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他低聲說,但是沒有說完沉思起來。 他顯然非常惴惴不安。公爵又向他提及要照片的事。 「請聽著,公爵,」仿佛突然冒出一個始料未及的想法,加尼亞忽然說,「我對您有一個很大的請求……但是,真的,我不知道……」 「他很窘,話沒有說完;他正在下決心要來取什麼行動,似乎還在跟自傲鬥爭,」公爵默默地等待著。加尼亞又一次用探究、專注的目光打量著他。 「公爵,」他又開始說,「那邊現在對我……由於一種十分奇怪的情況,也相當令人可笑……但這並非是我的過錯……算了吧,總之,這是多餘的,你好像對我有點生氣,所以我想在一段時間裡不召見就不到那裡去。現在非常需要跟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談一談。我寫好幾句話(他手裡有一張好的小紙片)以候萬一出現的機會,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轉交給她,公爵,是否可以拿去轉交給阿格拉婭·伊萬諾夫娜,就現在,只不過要給她一個人,也就是不讓任何人看見,您明白嗎?這不是什麼天大的秘密,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您肯做嗎?」 「我不太樂意幹這件事,」公爵回答說。 「啊,公爵,我極為需要!「加尼亞開始懇求,「她也許會答覆的……請相信,我只是在極為極為迫切的情況才求助於您……我還能讓誰送去呢了……這很重要……對我來說重要得不得了……」 加尼亞非常膽怯,生怕公爵不答應,帶著怯生生請求的目光探視著他的眼睛。 「好吧,我去轉交。」 「只是別讓任何人發現,」高興起來的加尼亞央求說,「還有,公爵,我可是寄希望于您的誠實話的,行嗎?」 「我誰也不給看見,」公爵說。 「字條沒有封,但是……」過於慌亂的加尼亞剛說,又不好意思停住了。 「噢,我不會看的,」公爵非常簡單地回答說,拿了照片便走出了書房。 加尼亞一個人留在那裡,他抓著自己的頭。 「只要她一句話,我……我,真的,也許就斷絕關係!……」 由於激動和等待他已經無法重新坐下來處理公文了,便在書房裡從一個角落走到另一個角落踱著。 公爵一邊走,一邊思考著;這個委託使他吃驚和不快,想到加尼亞給阿格拉婭的字條也使他驚愕和不樂。但是在沒有走過兩個房間到客廳前,他突然停住了,仿佛想起了什麼,環顧了一下周圍,然後走近窗口亮處,開始端詳起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照片來。 他似乎想猜測隱藏在這張臉上的和剛才使他感到驚詫的東西。剛才的感受幾乎沒有離開他,現在他似乎急於要檢驗什麼。這張美麗的非凡的,還有什麼不同尋常的臉,現在更加強烈地使他驚異。在這張臉上仿佛有一種無上的驕矜和蔑視,幾乎是仇恨,同時又有某種信任人的,某種天真無邪得驚人的神情;看一眼這張臉,這兩種對立的東西甚至仿佛激發起某種同情。這種光豔照人的美麗甚至令人難以忍受,蒼白的臉色,幾乎是凹陷的雙頰和熾熱的眼睛,這一切都美;真是一種奇異的美!公爵望了一會,然後突然醒悟過來,看了一下周圍,急促地把照片貼近嘴唇吻了吻。過了一會他走進客廳時,他的臉完全是平靜的。 但是他剛走進餐室(到客廳還要經過一個房間),正好走出來的阿格拉婭和他在門口幾乎憧了個滿懷。她是一個人。 「加夫里拉·阿爾達利翁諾維奇請我轉交給您,」公爵說著,把字條遞給了她。 阿格拉婭停了下來、拿了字條,不知為什麼奇怪地看了公爵一眼。在她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窘意,只流露出一絲驚訝,這好像也只是與公爵一人相關。阿格拉婭的目光就像要求他解釋:他是怎麼跟加尼亞一起參與進這件事裡來的?她要求解釋,顯得很平靜和傲慢。他們面對面站了有眨兩三下眼的工夫;最後,在她臉上稍稍流露出某種嘲諷的神色;她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將軍夫人默默地,帶著一絲輕蔑的神情細細打量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的照片好一會。她伸長了手,非同尋常和頗有風度地把照片拿得離眼睛遠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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