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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在說到末了的時候,她甚至頗為激昂和憤然(其實,這也很自然),以致葉潘欽將軍倒很滿意,認為事情有了徹底了結;但一度感到驚駭的托茨基到現在也不完全相信,而且長久地害怕,在花叢下面是否藏有毒蛇。但是還是開始了談判;兩位朋友整個策略立足的基點,也就是使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多娜鍾情於加尼亞這種可能性,逐漸變得明朗、確實,因而連托茨基有時也開始相信事情有可能取得成功。同時,納斯塔拉婭·費利帕夫娜對加尼亞作了說明:她話說得很少,仿佛講話使她的貞潔蒙受了損害。

  但是,她同意和允許他愛她,可又堅決聲明,她不想受到任何束縛;直至婚禮前(如果舉行婚禮的話)她仍保留說「不」的權利,哪怕是在最後那一刻;她也給加尼亞完全同等的權利。不久加尼亞通過熱心幫忙的人明確地瞭解到,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已經纖悉無遺地知道了他全家對這樁婚事以及對她本人的反感,因此而發生家庭口角;雖然他每天都等待著,她自己對他卻隻字不提這件事。其實,有關這次說媒及談判顯露出來的種種故事和情況,本來還可以說上更多,但就這樣我們已經說遠了,加上有些情況還只是十分模棱兩可的傳聞。

  比方說,托茨基似乎不知從哪兒瞭解到,納斯塔西娜·費利帕夫娜與葉潘欽小姐們建立起某種曖昧的、對大家都保密的關係一這完全是難以置信的。因而他不由地要相信另一種傳聞,並且怕得做惡夢一樣:他聽了當真的,說什麼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似乎非常清楚地知道,加尼亞只是跟錢結婚,加尼亞有一顆卑鄙肮髒,貪得無厭、急不可耐、嫉妒眼饞和無與倫比地自尊的靈魂;雖然過去加尼亞確實熱烈地要征服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但當兩位朋友決定利用雙方剛開始產生的熱情來為自己的利益服務,把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賣給他當合法妻子,以此收買加尼亞,這時他則如夢魔一樣憎惡起她來,在他的心裡仿佛奇怪地融合了激情和憎恨兩種感情,儘管他在經過了苦惱的猶豫滂惶之後同意了跟這個「下流的女人」結婚,但是他自己在心裡發誓要為此向她進行令她痛苦的報復,如他自己所說的,今後叫她「瞧厲害的」。

  所有這一切納斯塔拉婭·費利帕夫娜似乎都知道,並且暗底裡也做著什麼準備。托茨基已經膽怯心虛得連對葉潘欽也不再訴說自己的惶恐不安;但是他雖是個軟弱的人,也常常會有發狠重新振作和很快鼓起勇氣的時刻:例如,當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最後回話給兩個朋友,在她生日那天晚上她將說出最後的決定時,他就振奮異常,然而,涉及受人尊敬的伊萬·費奧多羅維奇本人的極為離奇、極為難以置信的傳聞,唉,越來越像是確有其事。

  初看起來一切都仿佛是荒唐透頂的。實在難以使人相信,伊萬·費奧多羅維奇智謀過人、閱歷豐富,等等,等等,卻在已近花甲之年的時候似乎一心迷上了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而且似乎竟還達到了這種地步:這種隨心所欲幾乎已無異於情欲。在這件事情中他指望什麼,簡直難以設想;也許,甚至指望加尼亞本人協同行動,至少托茨基懷疑這一一類事,懷疑在將軍和加尼亞之間存在著彼此心照不宣的幾乎是不言而喻的默契。

  不過,眾所周知,過分沉溺於肉欲的人,特別是已上了年歲的人,完全會成為盲目的人,在根本沒有希望的事情上也願意相信有希望;不僅如此,儘管他絕頂聰明,卻也會失去理性,像傻孩子一般行事。大家都知道,將軍已準備了價值巨額、令人驚歎的珍珠首飾作為自己送給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生日的禮物,而且對這一禮物十分操心,儘管他知道,納斯培西婭·費利帕夫娜是個不圖錢財的大度的女人。納斯塔西婭·費利帕夫娜生日前夕,雖然將軍巧妙地掩飾著自己,他仿佛還是激動不安,葉潘欽將軍夫人風聞的也正是這珍珠禮物的事。

  確實,葉莉紮維塔·普羅科菲耶夫娜很久以前就已經感到丈夫的風騷輕薄,甚至已有點習慣於此;但是可不能放過這樣的事:有關珍珠的流言蜚語引起了她的異常關注,將軍事先就注意到這一點,還在前一天就先說了些別的話;他預感到必得做出根本的解釋,因此心中憚憚。這就是為什麼在我們的故事開始的那個早晨他極不願意去與家庭內眷共進早餐的原因。公爵來前他就決定用事務忙做託辭來回避她們。而對將軍來說,回避有時就只是溜之大吉。他只希望贏得今天這一天,主要是今天晚上,不要發生不愉快的事,不料偏偏公爵來了。簡直就是上帝派來的!」將軍走進去見自己夫人時,心裡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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