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輪聲響(4)_獵人筆記

車輪聲響(4)

　　我急忙坐起身，馬車已停在了大路中央，這裡地勢平坦。費洛菲仍舊坐在駕車臺上，臉朝向我，兩眼瞪得圓溜溜的（我大吃一驚，沒想他的眼睛這麼大），神秘而驚疑地低聲地說：「大車來了！……」

　　「什麼？」

　　「我說大車來了！你彎下身認真聽聽，聽到了嗎？」

　　我從馬車裡伸出頭，屏住呼吸認真一聽——果然聽到了，從我們車後遠處，的確是這樣有大車輕微的走動聲，很像是大車輪子滾動的聲音。

　　「聽到了嗎？」費洛菲又問。

　　「嗯，聽到了，」我答道他，「的確是這樣有一輛大車駛了過來。」

　　「您再認真聽聽……聽！這是……鈴聲……還打著口哨……聽明白了嗎？您摘下帽子……能聽得更明白些。」

　　我沒有摘帽子，但卻聚精會神地聽著。

　　「嗯，對……可能是。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費洛菲轉過頭，望著前面的馬。

　　「來的一準是輛大貨車……仿佛沒裝什麼貨，輪子是鐵包的。」他有些緊張地說著，順手拿起韁繩，「老爺，肯定是不好的人來了。在這裡，在圖拉旁邊，常有攔路搶劫的……可多了！」

　　「別瞎說！你憑什麼斷定，來的肯定是歹人？」

　　「我說的沒錯，真的，凡是帶著鈴鐺……又坐著空車……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我雖然不是很相信費洛菲的話，心裡的確是這樣也有些打鼓，所以再也睡不著了。倘若果真是不好的人，那可怎麼辦呢？心裡突然煩躁不安了。我有些煩悶地坐起身——在此之前，我一直躺在車裡——開始張望著四周。在我剛才睡著的時候，大地籠上了一層薄霧，而且緩緩升向空中，然後在空中飄浮，仿佛給月亮蒙上了一層面紗。月亮隱直到現在霧中，變成了一輪蒼白的圓盤，如同籠罩在煙幕中。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了，只有貼近地面的地方才稍微微清晰一點。周圍一切都有些淒涼了，坦蕩如砥的原野接連通向遠方。其間出現一片片的灌木叢，一一條條山谷，再往前去，又是一望無垠的原野，未耕種的處女地、休閒地，稀疏的雜草連綿不斷。一派空曠荒涼的景象……死寂得連一聲鵪鶉的啼叫都聽不到。我們就在這毫無生氣中走了半個多小時。費洛菲不停揮動著馬鞭，偶爾吆喝一兩聲。走著，走著，我們的車爬上了一個山岡，費洛菲突然又勒馬停車，而且有些緊張地說：「大車來了……大車來了。老爺！」

　　隨著他的話音我又把頭伸出車篷，其實在車篷裡面也聽得到。大車輪子的響聲、吹口哨聲、鈴鐺的響聲，還有馬蹄聲都越來越近，聽得也越來越明白，我還聽到了人們的笑語和歌聲。儘管逆風，可聲音還是越來越大，所以能夠斷定，後面追來的人，離我們越來越近了，大概只有一兩俄裡遠。

　　我們倆不由得對視了一下——費洛菲使勁把帽子從後腦勺向額頭推了推，立刻俯身拉動韁繩，朝著馬猛抽了兩鞭。三匹馬飛奔起來，但沒有大步跑多久，就又從容地慢跑著了。唉，該死的馬，真是不解人意呀！費洛菲仍然一個勁揮鞭抽馬。我們得快點逃走啊！

　　此刻，我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為什麼最初對費洛菲的擔憂置之不理，直到現在卻又疑心後面追來的肯定是不好的人呢？若是早點提高警惕的話，何至於陷入直到現在這麼被動的境地呢？……此時我聽到的都是鈴鐺的響聲，空車軋軋的響聲，令人心煩的口哨聲和那不很清晰的言談笑語的嘈雜，此外什麼也聽不到了……

　　真的就是這樣的，事實證明費洛菲的擔心是對的！他的話一點也沒錯！

　　又熬過了二十幾分鐘……就在這二十幾分鐘的時間裡，除了我們自己的馬車奔馳的轟轟聲以外，的確明白地聽到另一輛大車奔馳的聲音了，一清二楚！

　　「停車吧，費洛菲，」我毫無辦法地吩咐他說，「別跑了，反正在劫難逃了，要完就完吧！」

　　費洛菲膽戰心驚地把馬吆喝了一聲。三匹馬聞聲立刻收住腳步，似乎很開心，因為能歇息片刻了。

　　天哪！我們身後頓時響聲大作：鈴聲、大車跑動的轟隆聲、刺耳的口哨聲、擾人的吵鬧聲、歌唱聲、馬打著響鼻仿佛在湊熱鬧，馬蹄敲打路面的嘚嘚聲，一片嘈雜……

　　後面的大車真的追趕上來了！

　　「糟了！……」費洛菲神色緊張地低聲地說，接著猶疑地吧嗒著嘴，又想吆喝馬接著跑。就在此刻，突然仿佛有啥爆裂了似地響了起來，一陣轟隆隆和哐的聲音從我們身邊飛快地掠過，一輛套著三匹馬的大車晃晃悠悠地跑來，旋風似地超過了我們，向前跑了幾步，放慢速度，就橫擋在我們面前。

　　「這就是攔路搶劫！」費洛菲聲音微顫地嘟噥了一句。見此情景，我真嚇得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是好……連周圍黯淡的月光，迷蒙的霧氣頓時也緊張起來。我鎮靜了一下，認真一看，就在我們前面的那輛大車上，亂糟糟地有六七個人，不知是坐著就是躺著，有的穿著襯衣，有的則袒胸露懷。其中兩人還光著腦袋，幾條粗壯的大腿搭在車欄杆上，還搖來晃去的。一隻只胳膊也揮來舞去，身子也是搖搖擺擺的……很明白，這是一夥酩酊大醉的酒鬼，況且有幾個人還在亂喊亂叫，有一個人吹著口哨，尖銳刺耳，還有一個人在大罵什麼人。一個彪形大漢坐在駕駛座上，氣勢洶洶地趕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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