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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捷列伊·切爾托普哈諾夫與吉洪·伊凡內奇·聶道比斯金(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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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切爾托普哈諾夫進來了。聶道比斯金笑了一笑,不再說話了。只是遞了個眼神讓我好好看一看他,仿佛是在說:「您自個兒觀察一下,就清除了。」接著我們又談起了狩獵的問題。 「您想看看我的獵犬嗎?」切爾托普哈諾夫問我,還沒等我回答,就喚卡爾普過來。應聲走進來一個他身強體壯,穿一件綠色土布外衣,淺藍色的衣領,還有標誌著號碼的紐扣小夥子。 「去跟福姆卡說,」切爾托普哈諾夫吩咐,「讓他把阿瑪拉特和賽伊佳那兩條狗帶來,要收拾乾淨,聽明白了嗎?」 卡爾普大笑容可掬地答應了一聲,隨後就快步走出房間。一小會之後,福姆卡便走進來了,頭髮梳得油光發亮,穿得整潔筆挺,腳蹬一雙長統靴,還牽著幾條獵犬。為禮貌起見,我誇讚了幾句這些蠢笨的畜生(這些品種的狗都是蠢貨)。切爾托普哈諾夫往阿瑪拉特的鼻孔處吐了幾口唾沫,顯然那條狗對此舉不是十分歡迎。聶道比斯金也走過去,在它背上撫摸了幾下。我們接著又閒談起來。切爾托普哈諾夫的神色逐漸地溫和了一些,不再那麼氣勢逼人了。面部表情也開朗了許多。他抬頭望瞭望我,又看了看聶道比斯金…… 「哎,」突然他又叫起來,「她自個兒呆坐在那兒幹什麼?瑪沙!喂,瑪沙!到這邊來!」 只聽見走動的聲音從隔壁房間裡傳來,卻沒有人作答。 「瑪——莎,」切爾托普哈諾夫又親昵地大聲喊道,「這兒來。別怕,快過來呀,沒什麼。」 門悄悄地打開了,我看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女人走進來。她身材窈宨,修長勻稱,有一張茨岡人黑黝黝的臉,黃褐色的雙眸滿時溫情,腦後盤著一條黑油油的長辮子,豐滿紅潤的雙唇,一口潔白碩大的牙齒閃閃發亮。她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連衣裙,披著一條淡藍色披肩,在脖頸下方用一根金別針扣著。這條大披肩把她那光滑圓潤的兩臂遮起一半。她露出鄉村女子的那種羞澀不安的神情,向前跨上兩步,就站住不動了,低垂著腦袋。 「好,我來介紹介紹,」切爾托普哈諾夫說,「說是妻子,卻又不是妻子,但是又和妻子沒什麼區別。」 瑪沙立刻羞紅了臉,局促不安地大笑了大笑。我向她深鞠了一躬。儘管初次見面,我卻對她頗有好感。她那小巧玲瓏的鷹式鼻子,半透明的張開的鼻孔,兩道高高大大的濃密的眉 毛,稍微凹而蒼白的雙頰——整個相貌,顯露出一種毫無顧忌的任性和熱情,有一種野性的美。很長的髮辮下,脖子上披散著兩排黑亮的短髮——這標誌著茨岡血統和剛勁的特徵。 她走到窗前坐下,我不想再使她窘迫,就與切爾托普哈諾夫聊起了天。此時,瑪沙地扭過頭,羞澀地偷偷瞟了我兩眼。她的目光像蛇信子一般閃動著。聶道比斯金坐到她身旁,俯向她耳畔悄聲說了些什麼。她微笑了一下,笑時稍皺起鼻子,嘴唇也往上翹了一下,使她的臉孔顯出了一種既像貓兒又像獅子的表情…… 「啊,瑪沙,你真像是一株含羞草。」我心裡想,同時也偷偷看了一看她那竊窕而柔軟的身軀,起伏而富於彈性的胸部。 「喂,瑪沙,」切爾托普哈諾夫問,「拿點什麼來招待一下客人吧,好不好?」 「我們家有果醬。」瑪沙答道。 「好吧,那就拿果醬,順便再拿些白酒。還有,瑪沙,」他沖著她的背影說道,「把六弦琴也一起拿過來吧。」 「為什麼拿六弦琴?我又不願意唱歌。」 「為什麼?」 「你在說什麼呀?你會唱的,只要……」 「只要什麼?」 「只要請你唱,你就會唱的。」切爾托普哈諾夫有些難為情地說。 「啊!」 瑪沙走出房間,過了一會就拿來了果醬和白酒,仍舊坐在窗邊。但眉頭卻皺了起來,兩道濃眉也一起一伏,一皺一開,如同是黃蜂的觸鬚……各位讀者,你們可曾看見過黃蜂發怒時那副凶相?「哎呀,」我想,「暴風雨就要來了。」聊天也無法接著下去了,聶道比斯金一聲不響,尷尬地大笑著。切爾托普哈諾夫氣呼呼地高聲喘氣,滿面通紅,兩眼瞪得圓溜溜的。我一見情況不對頭,就打算告辭…… 這時,瑪沙突然站起身,使勁打開窗戶,然後伸出頭去,怒氣衝衝地向一個過路的農婦大吼一聲:「阿克茜尼婭!」可把那個娘們嚇了一大跳,原想轉過身,不想腳底一滑,撲通一聲重重地摔倒在地。瑪沙向後一仰身子,哈哈大笑,切爾托普哈諾夫也跟著大笑了,聶道比斯金大笑得更來勁,竟還高興地喊出了聲。我們幾個的心緒立刻轉佳,都很興奮。閃電過去了,「大雷雨」也就這麼過去了……沉悶的氣氛也歡快起來了。 過了半個鐘頭,誰都不認識我們了:我們像小孩子一樣嬉戲玩樂起來。瑪沙鬧得最為起 勁,切爾托普哈諾夫一直專心致志的地望她。瑪沙已經累得臉色蒼白,鼻孔也放大了,那雙睛一會矍然閃爍,一會黯淡無光。這個村野女郎鬧得發瘋了。聶道比斯金拐著兩條粗短的腿緊跟著她轉悠,就如同公鴨追逐著母鴨般寸步不離。連那條獵狗文佐爾也閒不住了,從大板凳下爬出來,看看我們,有如湊熱鬧似的,也歡蹦亂跳地狂叫起來。 瑪沙閃電般地飛奔到另一個房間,拿過來一架六弦琴,往下一甩披肩,迅速坐下去,抬起頭,高唱起茨岡歌謠。她的歌喉嘹亮而又悅耳,有些發顫,就像一隻帶裂紋的玻璃鈴那樣清脆。歌聲真是悠揚好聽:時而高亢,時而低吟……讓人聽來美妙甜蜜而又驚心動魄。「啊,燃燒吧,唱吧!……」切爾托普哈諾夫也跳起來,聶道比斯金也跟著跳,又是跺腳,又是飛快地移動著小碎步。瑪沙扭著身子,如同是在火裡燃燒著的樺樹皮。纖細的手指靈巧地彈撥著六弦琴,淺黑的喉部在雙股琥珀項鍊下方一起一伏地滑動。有時歌聲又戛然而止,她疲憊地坐下,仿佛並非心甘情願地撥動琴弦。切爾托普哈諾夫也不跳了,只是聳動肩膀,站在原地倒換雙腳。聶道比斯金仿佛中國的瓷器人一樣機械地搖著腦袋。有時瑪沙又瘋狂地扯著嗓子唱起來,身板兒挺得直直的,胸脯也挺了起來,於是切爾托普哈諾夫又蹲下身跳起來,一蹦一跳的,不好不多都要碰見天花板了,像陀螺般旋轉著,靈巧而又快捷,嘴裡還高喊:「快!快!……」 「快,快!快,快!」聶道比斯金如同機關槍一樣地跟著喊。那晚一直折磨到後半夜,我才離開別索諾夫村。 1849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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