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氏草場(6)_獵人筆記

白氏草場(6)

　　巴甫魯沙端回滿滿的一鍋水，走到篝火旁。

　　「夥伴們，」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有點兒不對頭。」

　　「怎麼一回事？你怎麼了？」柯斯嘉急忙問道。「我聽到了瓦夏的聲音。」

　　幾個孩子都嚇得面容失色。

　　「你沒事吧？你沒怎麼樣吧？」柯斯嘉聲音打顫地問道。

　　「唉，是真的。我正彎腰去打水，就聽見瓦夏喚我的名字，千真萬確，仿佛是從水下傳來的：『巴甫魯沙，巴甫魯沙，喂，來這裡啊。』我嚇得倒退幾步，可水究竟還是打上來了。」

　　「唉呀，天哪！哎呀呀，天哪！」幾個孩子都畫著十字祈禱。

　　「這是水怪叫你呀，巴甫魯沙，」費嘉說，「我們剛剛還在說他呢，就是談論這個瓦夏。」

　　「唉呀，這可不是個好的徵兆。」伊莉莎有些不安地說道。

　　「啊，沒什麼，不必管它！」巴甫魯沙滿不在乎地說，平靜了下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只能聽天由命了。」

　　孩子們都沒說什麼。很明顯是巴甫魯沙的話令他們感觸頗深。幾個孩子都在篝火旁躺下，看來要休息了。

　　「這是什麼聲音？」柯斯嘉突然抬起頭來問道。

　　巴甫魯沙認真聽了一小會，然後說道：

　　「這是丘鷸飛過時發出的叫聲。」

　　「它們飛到哪裡去呀。」

　　「聽說是飛向溫暖的地方。」

　　「這樣的地方真的有嗎？」

　　「是的，有。」

　　「距這兒很遠嗎？」

　　「很遠，很遠，飛過溫暖的大海就到了。」

　　柯斯嘉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我來到孩子們身邊已經有三個多小時了。月亮最終懶洋洋地爬上了天穹。但我們卻沒有馬上發現它，因為它還是又細又彎的月牙兒。在這沒有明亮月光照耀的夜晚，如同先前那樣美好壯觀。剛才還高懸在天的那些星星，已經快要落到黝黑的天際去了。此刻萬籟俱寂，正像以往天將破曉時一樣，萬物尚在沉睡。空氣中濃烈的氣味正逐漸地消失，潮氣又慢慢擴散開來。夏夜多麼短啊！……孩子們都沉默了，睡著了，篝火也滅了，狗也打起瞌睡來了。在微弱而又黯淡的星光下，我看見它們趴在地上，垂著頭也在打瞌睡。我也有點睡意朦朧，很快也進入了夢鄉。一陣清風吹過我的臉龐。我睜開雙目，天已破曉。雖然明麗的朝霞還未露出嫣紅的臉龐，但是東方已現出魚肚白。環顧周圍，一切景物都能看得見了，只是還有點模糊。灰白的天空逐漸地明亮了，逐漸地蔚藍了起來，淩晨的寒氣還有些涼涼的。星星時而微弱地眨下眼睛，時而躲了起來。地上越來越潮濕了，樹葉懷抱著晶瑩的露珠。有的地方已經傳來了人的話語、牲畜的喧鬧，淩晨的微風在大地上輕舞裙袖。

　　我的身體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顫動。我為之一振，爬起身來，走到孩子們身邊。幾個孩子圍著餘燼尚在的篝火，仍然香甜地睡著，只有巴甫魯沙抬起上半身，專心致志的看地看看我。

　　我向他點頭致意，沿氤氳著霧氣的河邊走上歸途。我剛走出不到兩俄裡，在我的四周，在廣闊的捧著露珠的草地上，在前面那些嫩綠的山岡上，從一片樹林到另一片樹林，在一片片露珠閃亮、朝霞染紅的灌木叢上，在逐漸褪去得的晨霧籠罩下羞答答泛著藍光的水面上，到處都映照著那溫暖明媚的晨光，起初是鮮紅的，然後是正紅的，金黃的……萬物復蘇，都活躍了起來，唱歌了，歡笑了，忙碌了。大顆大顆晶瑩剔透的露珠映著朝霞閃耀著紅光，恰似那澄澈明亮的鑽石。清新悅耳的鐘聲迎面傳來，仿佛被朝露洗濯過一般純淨悠揚。一群駿馬精神抖擻地從我身旁疾馳而過，趕馬的正是我認識的那幾個孩子……

　　可惜的是，我必須補充一句：巴甫魯沙就在這一年夭折了。他不是溺水身亡的，而是墜馬身亡的。這個乖巧的孩子的死讓人十分的惋惜！

　　1851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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