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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哪一個內莉呀,帕維爾?」

  「怎麼你還要問!我是說像P公爵夫人,特別是她那上半部臉,CMestdelameYmefamille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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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法語:相似的容貌。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嘴裡沒回答,心裡則在暗暗驚奇,他哥哥居然還那麼一往情深。

  「頭腦裡准又想起舊事來了,」他私下對自己說。

  「啊,我多麼愛她呀!」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雙手操在腦後顧自說道。「我絕不允許哪個下流傢伙碰她一個指頭,」停了停他又說。

  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只是歎息一聲,壓根兒不知道這話是指誰說的。

  第二天八點鐘左右,巴紮羅夫來辭行,他已理好了行裝,並把收集來的青蛙、昆蟲和鳥兒放走了。

  「您是來告別嗎?」尼古拉·彼得羅維奇起身迎接他。

  「是的。」

  「我理解並且贊同您的決定。當然,錯在我哥哥,為此已得到懲罰。他親自對我說過,是他逼的,您別無選擇。我相信,在當時,決鬥是無法避免的了,由於……由於你們的觀點分歧……已到無可調和的程度(說到此處幾乎話不成句)。我哥哥受的是舊法教育,又秉性急躁固執……謝天謝地,事情終於結束了。我已採取必要措施以防止張揚……」

  「我給您留下我的地址,以備萬一出問題,」巴紮羅夫冷冷說。

  「我希望不出任何問題,葉夫根尼·瓦西裡伊奇……我深感遺憾的是,您此次來我家作客,卻得了……這麼個結果。我還感到遺憾,阿爾卡季……」

  「我今後還能和他見面的,」巴紮羅夫對「解釋」和「遺憾」很不耐煩,打斷他的話道,「但要是見不上他,就請代致我的歉意。」

  「我也請您……」尼古拉·彼得羅維奇鞠躬回答,但巴紮羅夫沒等他說完便退出去了。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得悉巴紮羅夫要走,希望跟他握手話別。但巴紮羅夫只是冷著臉,他明白,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是想顯示一下自己的寬宏大量罷了。他沒有來得及和費多西婭告別,只是隔窗對望了一眼。她的臉色似乎很憂傷。「她可能要倒楣的!」他暗自說,「不過,好歹總能挨過去!」但彼得不然,他動情到了伏在巴紮羅夫肩上慟哭的地步,直至巴紮羅夫問他:「眼睛是不是水做的?」才止住淚水。杜尼亞莎不得不躲到小樹林後面去以掩飾她那斷腸的傷心淚。這位一切痛苦的製造者坐上馬車,點上雪茄,走完三俄裡路程,在拐彎處最後一次瞅了瞅基爾薩諾夫家的莊園和那一排地主家的新屋,吐了口唾沫說:「可惡的地主鄉紳們,去他們的吧!」接著把大衣裹得更緊些。

  帕維爾·彼得羅維奇的傷勢好轉得很快,不過,他還是被迫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按他的話來說過了兩個星期的「囚禁」生活。他很講究外貌,還不斷吩咐人給他灑香水。尼古拉·彼得羅維奇給他讀報,費多西婭像原先那樣侍候他:端肉湯,檸檬水,煮好的嫩雞蛋。她每次進他房間的時候都覺得害怕,因為帕維爾·彼得羅維奇這次出人意外之舉把宅子裡所有的人都嚇壞了,尤其是她。只普羅科菲伊奇見怪不怪,他說在他那時代老爺們決鬥是常有的事,「有身份的老爺才這麼做哩,至於滑頭、騙子手,只配發落去馬廄挨頓痛打。」

  費多西婭似乎並沒有感到什麼良心上的不安,不過,想起這次爭端的原因來不免難過,再說,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注目看她的時候神情是那麼奇怪……甚至背向他的時候也感覺得出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由於擔驚受怕,她瘦了,但也益發楚楚動人了。

  有一天早晨,帕維爾·彼得羅維奇覺得自己好多了,從床上移身到沙發上。此時尼古拉·彼得羅維奇得知他病情大有好轉後去了打穀場。費多西婭端來了茶,放到小桌上正打算離開,被帕維爾·彼得羅維奇叫住了。

  「您急匆匆的去哪兒呀,費多西婭·尼古拉耶芙娜?難道有事嗎?」

  「沒有……不過……要去斟茶。」

  「沒您,杜尼亞莎也能對付,和您的病人坐會兒吧,我還有話要跟您說呢。」

  費多西婭默默地坐下。

  「且聽我說,」帕維爾·彼得羅維奇撚了一下鬍子,說,「我早就想問:您好像是在怕我?」

  「我?」

  「是的,您。您老不敢正眼看我,像良心上有所不安似的。」

  費多西婭紅了臉瞅了帕維爾·彼得羅維奇一眼,覺得他今兒尤其怪,不由心兒怦怦直跳。

  「您良心是安靜的吧?」他問。

  「我為什麼要心不安呢?」她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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