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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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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自己屋裡,從寫字臺抽屜裡拿出一把不久前買的英國製造的小刀,我摸了摸它那鋒利的刀刃,皺了一下眉頭,冷酷地下定了決心,把它放入了口袋,仿佛幹這種事對我來說已不足為奇,更不是第一次了。我氣憤填膺,變得冷酷無情了;這天我直到夜裡沒有舒展過雙眉,沒有張開過嘴巴,我不時地踱來踱去,一隻手緊緊地握住了藏在口袋裡的那把已經發熱的小刀,準備幹一件可怕的事。這些還從來沒有過的新的感覺把我緊緊地攫住了,甚至使我感到高興,居然在我腦子裡連齊娜依達都很少出現了。我一直想像著阿列科和一個年輕的茨岡人①「上哪兒去,年輕的美男子:躺下吧……」接著又問:你渾身血跡斑斑!……啊,你幹了什麼啦?…… 「沒有什麼!」我露出了冷酷的笑容,又說了一遍:沒有什麼! 父親不在家,而母親從某個時間起幾乎時常在暗中生氣,她注意到我那副大禍臨頭的樣子,吃晚飯時就問我:「你為什麼繃著臉,象只偷米吃的老鼠?」我只是傲慢地冷笑一聲作為回答,並在心裡尋思著:「要是他們知道了呢!?時鐘已經敲過了十一下,我回到自己的屋裡,但沒有脫衣服,我等待著午夜到來。時鐘終於敲了十二下。「是時候了!」這句話從我牙縫裡低聲地迸了出來,我把鈕扣一直扣到領口,甚至還挽起了袖子,到花園裡去了。 我已經預先挑選一個守候的地點:在花園盡頭,就在把我們家的園子跟紮謝金家的園子隔離開來的那道柵欄和兩家公牆相接的那個地方,那兒還有一株孤零零的松樹。站在它那低垂茂密的樹枝下,我能清楚地看到(不超出漆黑的夜色所提供的能見度)周圍發生的一切。這裡有一條我總覺得很神秘的、彎彎曲曲的小徑,它像一條蛇似的在柵欄腳下延伸著,這段柵欄上看得出有人爬過的痕跡;這條小徑直通到一座用洋槐枝條緊密地編成的圓亭子。我很不容易地走到那株松樹跟前,靠在它的樹幹上守候起來。 夜還是那麼靜悄悄的,像上一夜一樣,不過天空中的烏雲少些了,灌木的輪廓,甚至高處的那些花朵都顯得更清楚了。剛開始等的時候,我覺得煩悶難受,幾乎害怕起來。我決心不顧一切了。我只考慮著:我應該怎樣行動?要不要大吼一聲:「往哪兒走?站住!如實招來——否則就要你的命!」 或者就一刀刺過去……每一種聲音、每一陣沙沙聲和簌簌聲,我都覺得很重要、不同尋常……我準備著……我向前傾著身子……可是半小時過去了,一小時過去了,我的血液流動得平穩了,熱度也降下來了,我開始意識到我幹這一切都是徒勞無益的,我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兒滑稽可笑,馬列夫斯基是跟我開玩笑的。我離開了我那個埋伏的地方,在整個花園裡繞行了一圈。但任何地方都聽不到一絲聲音,仿佛故意氣我似的,四周萬籟俱寂,連我家的狗也在便門旁邊蜷縮成一團,睡著了。我爬到廢棄不用的暖花房上面,看見了前面一大片田野,我想起了跟齊娜依達的一次會面,不覺沉思起來…… 我忽然嚇了一跳……我仿佛聽到吱...烈幌碌目派?著傳來了一陣樹枝被折斷的輕微的哢嚓聲……我跳了兩跳就從暖花房上下來了,我站在地上呆然不動。花園裡清晰地響起了一陣急促而輕快的,但卻小心翼翼的腳步聲……聲音離我越來越近了。 「這就是他……他到底來了!」這個念頭在我腦海裡掠過。 我哆哆嗦嗦地把小刀從口袋裡掏了出來,又哆哆嗦嗦地把它扳開,紅色的火花開始在我的眼前旋轉,我害怕和憤怒得連頭髮都直豎起來了……這時一陣腳步聲向我直逼過來,我彎下身子,緩慢地迎上前去……一個人出現了……天哪!這是我的父親! 我立刻就認出他了,雖然他全身裹在一件黑色鬥蓬裡,帽子拉到了臉上,他躡手躡腳地打我身邊走了過去。他沒有發覺我,雖然沒有東西把我遮住;可我抖得那麼厲害,蜷縮成一團,好像快與地面看齊了。一個嫉妒的、準備殺人的奧賽羅這時忽然變成了一個小學生……父親的突然出現使我萬分驚訝,開頭我甚至沒有發覺他是從哪兒來,往哪兒去的。等到四周又沉靜下來,我這才挺直了身子,心想:「父親為什麼深更半夜還在花園裡走動?」我在極度恐懼中把小刀掉落在草地上了。我覺得十分羞愧,甚至不想尋找它。我立刻清醒過來了。不過回家的時候,我還是走到接骨木樹叢下面的那條長凳跟前,朝齊娜依達臥室的小窗瞥了一眼。小窗上那些不大的、微凸的玻璃在從夜空中投射下來的微光映照下呈現出暗淡的藍色,突然間,它們的色澤開始變了……在玻璃後面——這我看得很清楚,那白色的窗簾謹慎小心地輕輕放下了,一直垂到窗臺上,就這樣紋絲不動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當我又不知不覺地來到了自己房間的時候,我幾乎情不自禁地大聲說道。「是夢,是偶然的巧合,或是……」忽然在我的腦海裡湧現出了這些猜測和假想,它們是這樣新奇,我甚至不敢再往下想了。 18 我一早起來,就覺得頭痛。昨天的激動情緒消失了。然而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痛苦的疑惑和一種以前還不曾有過的悲傷——仿佛體內的某個部分正趨於死亡似的。 「為什麼您看起來活像一隻割去了半個腦袋的兔子?」盧申遇見我時對我說。 早餐時,我一會偷偷地望望父親,一會兒又偷偷地望望母親:他跟往常一樣鎮定自若,而她也跟往常一樣在暗暗地生氣。我等待著,父親會不會象有時那樣跟我親切地談起話來……可他對我連平日那冷冰冰的撫愛也沒有表示一下。「把一切都告訴齊娜依達?……」我在心裡尋思著。要知道反正一樣。我們之間一切都完了。」我去找她了,可是不但什麼也沒有告訴她,就連跟她談話的機會也沒有,雖然我多麼想跟她談談。公爵夫人的一個十二歲的兒子——武備中學的學生——從彼得堡來度假了。齊娜依達立即把她的弟弟託付給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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