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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蘭先生接著說:「是你把畢諾業先生和戈爾默罕先生帶到你們家去的,是你把他們抬得這麼高,使得他們在你們的心目中,現在比梵社最值得尊敬的朋友都更重要。結果怎麼樣,現在你看到了吧?一開頭我不就警告過你,讓你當心嗎?結果你看,今天怎麼樣?現在誰管得了羅麗妲?你以為苦難到她那兒就算結束了嗎?不會的!今天我特意來警告你!現在輪到你了!無疑,你現在一定要為羅麗妲的不幸感到後悔,可是你自己倒黴的日子也不遠了,到時候,後悔可就來不及了。不過蘇查麗妲,現在回頭還不晚!請你回想一下,從前有過一個時期,我們倆被多麼偉大的希望連系在一起呀——在我們的面前,應盡的責任顯得多麼鮮明,梵社的整個前途顯得多麼遠大——我們一起下過多少決心,每天多麼小心地為人生的旅途作好準備!你以為這一切都完了嗎?絕不會的!就是到了今天,我們還是有希望的。只要回過頭來再看看過去!回來吧!」 這時,滾油裡的各種蔬菜驚人地劈劈啪啪地響了起來,蘇查麗妲熟練地用鏟子炒著菜;哈蘭先生不再說話了,等著看他那勸善的說教產生什麼效果。蘇查麗妲把菜鍋拿下來放在地上,轉過臉對著哈蘭先生堅決地說:「我是一個印度教徒!」 「你是一個印度教徒!」哈蘭先生大聲地說,完全驚呆了。 「是的,我是一個印度教徒!」蘇查麗妲重複了一遍,她又把菜鍋放在火上,精神抖擻地炒起菜來。 「我看戈爾默罕先生每天早晚都在指引你,是不是?」哈蘭先生從震驚裡恢復過來,用刺耳的聲音嚷道。 「不錯,」蘇查麗妲回答,連頭都沒回,「我一直在受他指引,他是我的師父!」 哈蘭先生到現在為止,原來一直自命為蘇查麗妲的師父的,如果那天她說她愛戈拉,這話也不會這樣刺傷他——可是從蘇查麗妲自己的嘴裡聽到戈拉已經奪走了作她師父的權利,這真像挨了一鞭子。 「不管你的師父有多偉大,你以為印度教社會會接納你嗎?」哈蘭先生冷笑地說。 「這我不知道,」蘇查麗妲回答,「我不瞭解你們的『社會』,可是我知道我是一個印度教徒!」 「單憑你這麼大還沒有出嫁,就可以把你趕出印度教,這你明白嗎?」哈蘭問道。 「不要為這事白操心了,」蘇查麗妲回答,「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我是一個印度教徒!」 「我想你已經拜倒在你這位新師父的腳前,把你從帕瑞什先生那裡受到的一切宗教教導全都扔掉了吧?」哈蘭先生大聲嚷道。 「我心中的主宰明白我信的教,我不打算和任何人討論這個問題,」蘇查麗妲說,「不過你可以相信這一點:我是一個印度教徒!」 「好,讓我告訴你,」哈蘭先生不耐煩地大聲說,「不管你自以為是一個多麼偉大的印度教徒,你決得不到什麼好處。你的戈爾默罕先生可不是另一個畢諾業,所以即使你再三宣佈你是一個印度教徒,喊啞了嗓子,你也休想得到他。叫他扮演師父的角色收你當徒弟,這倒不難,不過你做夢也休想他會把你接到他家去,拿你當老婆,和你建立家庭。」 蘇查麗妲暫時忘記了炒菜,閃電般轉過身子高聲嚷道:「你說什麼來著?」 「我說,」哈蘭先生回答,「戈爾默罕先生絕不會想到要娶你!」 「娶我?」蘇查麗妲喊道,眼睛亮得嚇人,「我沒有告訴你他是我的師父嗎?」 「你當然告訴過我,」哈蘭先生回答,「不過你沒有告訴我們的,我們心裡也能明白!」 「你給我出去!」蘇查麗妲大聲喊道,「不准你侮辱我。讓我爽爽快快地告訴你,從今天起,我再也不出來見你了。」 「哼!出來見我!」哈蘭先生嘲笑地說,「現在你是一個大家閨秀了。一個高尚的印度教主婦了。『不見陽光』了。現在是帕瑞什先生遭到報應的時候啦。讓他在他的晚年欣賞自己播種的苦果吧。我跟你們大家再見啦!」 蘇查麗妲砰的一聲關上了廚房門,蹲在地上,盡力壓低哭聲。哈蘭先生怒氣衝衝、臉色鐵青地走了出去。 哈裡摩希妮把這兩個人的每一句話都注意地聽在心裡,今天她從蘇查麗妲嘴上聽到的話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她的心充滿了歡樂,感慨萬分地說:「為什麼不可能呢?我這樣虔誠地祈求上天,怎麼能一點用處都沒有呢?」她立刻走進她的祈禱室,跪倒在神像面前,許下願說,從那天起她要增加她的供奉。許多天以來,在她憂鬱的心情影響下,她的禮拜是很平靜的,而今天,因為一個自私的願望實現了,她的禮拜做得又迫切,又熱烈,真是如饑似渴。 【第六六章】 戈拉從來沒有像跟蘇查麗妲談話那樣跟別人談過。直到現在,他對別人只是發表意見、指示和演說——今天,在蘇查麗妲面前,他把自己整個內心向她表露了。他沉醉在這種自我揭露的歡樂之中,不僅感到自己的力量,而且所有的見解和決心都充滿了感情。他的生活是這樣美滿,彷佛眾神對他的宗教熱誠突然灑下了甘露。 正是在這種歡樂心情的推動下,戈拉才接連好幾天去看蘇查麗妲,絲毫沒有考慮到後果。可是今天,他忽然聽到了哈裡摩希妮的話,想起了他曾經無情地嘲笑過畢諾業,並且因為他犯了和自己類似的迷戀女人的過錯而責備他。戈拉看見自己由於愚昧無知竟然落到了同樣的境地,不由得大吃一驚。他像一個熟睡的人在夢中來到了一個從未到過的地方,突然遭到意料不到的打擊,嚇得渾身發抖,拚命掙扎,希望能醒過來。戈拉曾多次講過,世上有許多強大的國家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只有印度,由於克制自己,堅守舊規,才能戰勝多少世紀的敵對勢力,生存下來。他絕不允許有人對這些舊規略為鬆懈。他說,雖然印度別的一切全都被人掠奪乾淨,她的靈魂卻依然在這些一成不變的舊規約束中隱藏了下來,沒有一個殘暴的統治者能夠觸犯她的身體。只要我們一天受著某一個外國的統治,我們就一定要嚴守自己的法規,至於它是好是壞,問題可以留待將來再討論。一個快要淹死的人,抓到一根稻草或者別的可以救命的東西,是不會仔細考慮它是美是醜的,戈拉曾經一再向大家陳述自己的這個想法。今天,他也是這樣想的。當哈坦摩希妮因為他最近的行為責駡他的時候,他的心情就像一匹高貴的大象挨了象奴的刺棒。 戈拉到家的時候,看見摩希姆光著膀子坐在門外一條板凳上抽煙,因為今天是假日,他不上班。他跟著戈拉走進屋子,大聲喊道:「戈拉,我要和你談一談。」 「兄弟,別生氣,」他們在戈拉的屋子坐下之後,摩希姆接著說,「讓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是不是也得了畢諾業那種病了?近來你好像到那邊去得很勤,和她們打得火熱!」 「你不用擔心。」戈拉羞紅著臉說。 「照事態的發展看,這可很難說,」摩希姆說道,「你好像以為這是一件能夠吃的東西,可以毫不費力地吞下去,再平安地回來!不過從你朋友的狼狽相,你可以看得很清楚,香餌裡面有一個鉤子!不,別走!我還沒有談到正題呢。我已經聽說畢諾業決定和梵教人家結親了,我想事先告訴你,從現在起,我們不能再跟 他來往了!」 「這是用不著說的。」戈拉表示同意。 「不過,」摩希姆接著說,「要是媽媽不同意,那就麻煩了。我是有家室的人,因為有家室,就得為兒女的婚事累斷脊樑。除此以外,如果再在我們家裡建立一個梵社的分社,我就只好搬到別處去住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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