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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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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拉沒有答理他,轉身走了。馬哈夫追了出去說:「先生,你說得對,我們幹的是劊子手的勾當;至於那個流氓巡官,連跟他坐在一起都是罪過。我沒法說清楚我不得不通過那個傢伙幹的一切壞事,不過日子不會很長了。再過幾年我就可以賺夠嫁女兒的錢,夫妻倆就可以到貝拿勒斯去修行,我對這種事已經愈來愈厭倦了——有的時候,我真想去上吊,一了百了。不過,今天晚上你要到哪兒去過夜呀?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吃晚飯,在我家過夜呢?我要另外給你做好安排,讓你連那個壞蛋的影子都看不見。」 戈拉本來就比一般人吃得多——加之,那一天很不愉快,白天吃得很少;可是現在他全身都點燃了熊熊怒火,說什麼也不能在那個地方待下去,於是他藉口別處有事,告辭走了。 「至少讓我給你一個燈籠吧。」馬哈夫說。 不過戈拉沒有回答,很快地轉身走掉了。馬哈夫走進屋子對巡官說:「老朋友,那個傢伙一定是給我們告狀去了。如果我是你,我就會先派人到縣長那邊去!」 「去幹什麼?」巡官問。 「只要先讓他知道,」馬哈夫給他出主意說,「不知從什麼地方來了一個年輕人,到處搜集證據,想誣告你呢。」 【第二七章】 在傍晚時分,縣長布朗羅先生由哈蘭陪同沿著河邊散步。他的妻子和帕瑞什先生的女兒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乘馬車兜風。 布朗羅先生喜歡偶爾在家裡開個園遊會,請幾位體面的孟加拉國朋友來參加;也喜歡在當地中學的授獎大會上給學生發獎。要是受到哪一個有錢的人家懇切邀請,他也會很有禮貌地答應去參加婚禮;甚至有人請他參觀流動劇團的演出,給演出增光,他也會在一把大扶手椅子上坐一會兒,耐心地聽完幾支歌。前年,他在一個辯護律師家裡觀看了賈特拉表演,對兩個男孩兒的演技十分欣賞,還特別要求他們在他面前把對白重演了一遍。 他的妻子是一個傳教士的女兒,她經常把當地傳教士的夫人請到家裡參加茶會。她為本區創建了一個女子學校,並且想方設法保持學生的人數。看見帕瑞什先生的幾個女兒用功讀書,就不斷鼓勵她們。現在她們雖然住得很遠,卻仍然經常給她們通信,而且每逢聖誕節,總要送她們一些宗教方面的書籍作為禮物。 展覽會已經開始了,芭蘿達太太帶著幾個女兒和哈蘭、蘇梯爾和畢諾業來了。他們被安排在有遊廊的政府平房裡膳宿。帕瑞什先生受不了這些喧囂吵鬧,一個人留在加爾各答。蘇查麗妲千方百計想留下來和他做伴,但帕瑞什先生把接受縣長的邀請看成是一種義務,堅持要她也一道去。 他們已經決定兩天之後,在縣長家的一個晚會上演出戲劇和朗誦。到時候,區長和副省長夫婦都要來。縣長還請了不少英國朋友,不但邀請鄰近地區的人,而且把加爾各答的朋友也請來了。此外,還請了幾個經過挑選的孟加拉國人,據說給他們在花園裡單獨搭了一個帳篷,還準備了正統印度教的各式點心。 哈蘭以他高深的談吐在很短的時間裡就贏得了縣長的歡心。他對基督教經典著作如此熟悉,令這位洋大人十分吃驚,甚至問他既然對基督教這樣有研究,為什麼竟然沒有入教。 今天傍晚,他們一邊沿著河邊散步,一邊嚴肅地討論梵社所採取的種種措施以及改革印度社會制度最好的方法。他們正在談著,戈拉突然走上前去跟縣長打招呼:「晚上好,先生。」 前天他曾打算去見縣長,但很快就發現要想請求洋大人接見,就得先賄賂他的僕人。戈拉不願意助長這種歪風,便決定乘洋大人在傍晚散步的時候,攔路求見。這次相會,戈拉和哈蘭都沒有露出本來就認識的樣子。 戈拉的突然出現使縣長大吃一驚。這個身高六英呎、骨骼粗大、身體健壯的青年,他想不起以前在省裡什麼地方遇見過,他皮膚的顏色也和一般孟加拉國人不同。他穿了一件卡其布的襯衣,裹了一塊有些肮髒的腰布,手裡拿著一條竹棍,把披巾當作頭巾纏在頭上。 「我剛從戈斯帕拉回來。」戈拉開始敘述。對此縣長壓低了聲音吹了一聲口哨。前幾天他剛剛接到報告,說有一個陌生人想要干預戈斯帕拉村的調查工作。啊,這就是那個傢伙!他用銳利的探索目光把戈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後問道:「你是什麼地方人?」 「我是一個孟加拉國婆羅門。」戈拉說。 「噢,大概和什麼報館有關係吧?」 「沒有。」 「那麼,你在戈斯帕拉幹什麼?」 「我正在長途旅行,碰巧經過那個地方,看見警察欺侮老百姓。我怕這種事還會發生,所以到你這兒來,希望你能夠糾正他們。」 「你知道戈斯帕拉人是一群流氓嗎?」縣長說。 「他們不是流氓,不過他們喜歡獨立自主,誰也不怕,遇到不公平的事,不能一聲不響地默默地忍受。」戈拉回答。 這話惹惱了縣長。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個受了教育、變了腦筋的摩登青年。「簡直不能容忍,」他喃喃地說,然後又大聲加上一句,「這一帶的情況你一無所知。」說這句話時聲音很嚴厲,希望談話就此結束。 可是戈拉扯開大嗓門回答說:「你知道的比我少得多!」 「你聽著,」縣長說,「我警告你,要是你干預戈斯帕拉村的事,你就不能輕易脫身。」 「既然你對鄉下人抱有成見,而且決心不給他們伸冤,」戈拉說,「我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回到戈斯帕拉去,竭盡全力鼓勵他們站起來反對警察的壓迫。」 縣長突然停下步,閃電般轉過身子對著戈拉大聲說:「簡直是蠻橫無理!」 戈拉慢慢地走了,沒有再回答他的話。 「近來,你們同胞的這種態度意味著什麼?」縣長輕蔑地問哈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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