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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不管怎麼說,你瞭解薩茜,你知道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等等,等等,不是嗎?」摩希姆問道。

  「我當然知道。」畢諾業笑了,「怎麼,她還是一個小娃娃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她是一個好姑娘。」

  「這樣,你就不必到遠處去找了,我的孩子。我把她許給你了。」摩希姆發出勝利的微笑。

  「什麼!」畢諾業大聲喊道,現在他完全慌了手腳。

  「如果我說得不對,那就請你原諒,」摩希姆說,「當然,你的門第比我們的高,不過你是受過新式教育的人,這一點不會成為障礙吧?」

  「不,不!」畢諾業大聲說,「這和家庭沒有關係——可是你只要想一想她才有多大……」

  「你這是什麼意思呀?」摩希姆抗議說,「薩茜夠大的了。印度教人家的姑娘又不是外國小姐——不遵守我們自己的風俗習慣是不行的。」

  摩希姆可不是肯輕易放棄獵物的那種人,畢諾業落在他的手裡,簡直不知道怎麼才好。最後他只好說:「好吧,我花點時間好好地想一想再說吧。」

  「你當然可以從容地想一想,不要以為我今天馬上就要決定婚期。」

  「我需要和家裡的人商量商量……」

  「當然,當然,」摩希姆打斷他說,「當然要和他們商量。只要你伯父還活著,我們絕不能違反他的意願。」他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點蒟醬,一邊走了出去,彷佛事情已經決定了。

  不久以前,安楠達摩依曾經暗示過,畢諾業也許有可能和薩茜結婚,但當時畢諾業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今天他也沒有覺得這門親事變得合適,但現在他已經把這事放在心上了。他想,要是娶了薩茜,他就成為戈拉家真正的一員,不那麼容易被甩掉了。他一直認為英國人把結婚當作愛情的歸宿是很可笑的。因此,對他說來,和薩茜結婚並不是不可能的事。實際上,當時他還覺得特別高興呢,因為摩希姆的建議給了他一個藉口去徵求戈拉的意見。他甚至有點希望他的朋友會逼他答應這門親事,因為他相信,如果他不立刻答應,摩希姆是會要求戈拉出來說情的。

  這些想法漸漸把畢諾業憂鬱的心情驅散了。由於他很想馬上見到戈拉,便立刻動身到他家去。他還沒有走多遠,就聽見薩迪什在後邊喊他。

  他和這個男孩子回到住處,孩子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絹包說:「你猜猜裡面是什麼?!」

  畢諾業提了許多不可能的東西,諸如「一個骷髏」、「一隻小狗」,但薩迪什都說不對。

  最後,薩迪什打開手絹包,拿出幾個黑色果子問道:「你能告訴我這些是什麼嗎?」

  畢諾業亂猜了一陣,在他認輸之後,薩迪什解釋說,他們一個住在仰光的姑母給他們寄來了一包這樣的水果。他媽媽叫他給畢諾業先生送一些來。

  那些日子,緬甸山竹果在加爾各答還不多見,於是畢諾業把它們拿起來搖了搖,捏了捏,然後問道:「這玩意兒怎麼個吃法呀,薩迪什先生?」

  薩迪什笑話畢諾業不會吃這種果子,他說:「你聽好了,你可不能張口就咬——你得用刀子把它們剖開,吃裡邊的肉。」

  薩迪什剛才在家裡還用嘴去咬,沒能咬動,引起哄堂大笑,現在因為笑話畢諾業,倒把自己當時的狼狽相忘掉了。

  兩個忘年之交開了一陣玩笑之後,薩迪什說:「畢諾業先生,媽媽說要是你有空,你一定得跟我回家去。今天是麗拉的生日。」

  「我很抱歉,今天我沒空,」畢諾業說,「我正要到一個別的地方去。」

  「你要到哪兒去呀?」薩迪什問道。

  「到我朋友家去。」

  「什麼,就是那個朋友嗎?」

  「是的。」

  薩迪什想不通為什麼畢諾業不到他們家,而非要到別的朋友家去不可——而且還是這樣的一個朋友,在他看來,這個人簡直叫人無法忍受。薩迪什想到畢諾業竟要去看一個樣子比他校長還要嚴厲、也絕不會欣賞他的八音盒的人,心裡就不痛快。於是他堅持說:「不行,畢諾業先生,你一定得跟我回家去。」

  沒有多久,畢諾業就只好投降了。儘管兩種想法發生矛盾,儘管他心裡有些不願意,但最後還是拉住獵人的手,動身到七十八號去了。人家請他一起嘗嘗從緬甸帶來的稀罕果子,畢諾業不能不感到高興,也不能忽視其中所暗示的親密的表示。

  快到帕瑞什先生家的時候,畢諾業看見哈蘭和幾個他不認識的人正好從家裡出來,他們是應邀來參加麗拉的生日宴會的。不過哈蘭先生裝作沒有看見他,仰起臉走了。

  畢諾業一進大門,就聽見歡笑和追逐的聲音。原來蘇梯爾偷走了拉布雅收藏手沙簿那個抽屜的鑰匙。這位在文學上抱負不凡的年輕姑娘所選的詩歌,有一些是可以拿來開玩笑的,蘇梯爾威脅說他要當眾朗頌這些詩歌。雙方的戰鬥正趨於白熱化時,畢諾業來到了戰場。他一出現,拉布雅一夥轉眼就不見了,薩迪什也跟在他們後面去看熱鬧。蘇查麗妲很快走進屋來說:「媽媽請你等一等,她馬上就來。爹去看阿納斯先生去了,不久也會回來的。」

  為了讓畢諾業比較自在一些,蘇查麗妲和他談起戈拉。她笑了笑說,「我相信他再也不會到我們家來了。」

  「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畢諾業問道。

  「他看見我們女孩子在男人面前抛頭露面,一定大吃一驚。」蘇查麗妲解釋說,「除了那些全心全意操持家務的婦女之外,我想他對別的女人是全都不會尊敬的。」

  畢諾業覺得這句話很難回答。如果能夠否認,那該多好;但他怎能撒謊呢?所以他只好說:「我想戈拉的意思是:除非姑娘們把全部精神放在家務上,她們便沒有盡到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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