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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你現在必須出去一趟,親愛的,」他對卡瑪娜說,「哈梅西先生已經來了。」

  在大叔進來之前,他自己先已和哈梅西談過一陣。

  「你和卡瑪娜之間的真實情況我是完全知道的,」他曾對他說,「現在我勸你重新去開始你自己的新的生活,把她完全從你的記憶中拋開。如果你和她之間還有什麼需要解決的問題存在,那且留待上天去解決吧;你自己千萬別再多事了。」

  哈梅西回答說,「在我最後和卡瑪娜斷絕一切關係之前,我必須對納裡納克夏把全部情況講清楚;不然的話,我良心上的不安就會使我沒法兒去開始一種新的生活。我現在再來討論卡瑪娜的問題,也許必要,也許不必要。但儘管完全不必要,我如果不把應該說出的情況全部講清楚,我的良心是怎麼也不會安的。」

  「很好,」大叔說,「你且先等一等。我一下就回來。」

  哈梅西走到窗前,冷漠地望著街上的行人。後來,他忽然聽到一陣腳步聲,一回過頭來卻看到一個女孩子正站在那裡對他深深地鞠下躬去。當她抬起頭來的時候,他不禁搶過去幾步驚愕地叫道,「卡瑪娜!」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確就是卡瑪娜,她一言不發,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

  「謝謝上天,哈梅西先生,」大叔說,他這時已經跟著她一道走了進來,「卡瑪娜的惡運眼看是快要結束了,光明的前途已經在望。在她遇到極大的危險的時候,你曾經救過她,而這件事卻給你帶來了許多不幸。現在是你們必須分手的時候了,她既然受過你的恩惠,在這分手的時候,她當然不能不發一語。她今天是來向你告別並希望得到你的祝福的。」

  哈梅西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了。

  「願上天保佑你,卡瑪娜,」他最後說道。「不管我有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不管那些事是我有意還是無意做出來的,都求你原諒吧。」

  卡瑪娜強支著自己的身子靠牆站著,一句話也回答不上來。

  略過了一會兒之後哈梅西又接著說,「如果你有什麼話要我傳給什麼人,或者別人還會有什麼誤會需要我解釋的,你只要吩咐一聲就行了。」

  卡瑪娜把自己的兩隻手緊緊地交抱著。

  「我求你不要對任何人講一個字。」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關於你的事我從沒有對任何人談過,」哈梅西說。「雖然沉默使我自己感到苦惱萬狀,我也仍始終保持沉默。一直到不幾天以前,我相信你已經不會為人世的紛擾所苦的時候,我才對人談起過你的事,而且也仍只是對一個家庭裡的幾個人,我想那決不會對你的事有什麼妨害;說實在的,也許倒可能還會有些幫助。大叔很顯然是瞭解全部情況的。說起來,就是那安那達先生,他的女兒——」

  「你當然是說漢娜麗妮,」大叔插嘴說。「他們現在已經知道了卡瑪娜的事嗎?」

  「是的,」哈梅西說,「如果你們還有什麼事希望我去告訴他們,我也一定照辦。至於我自己,我已不再有任何希望;除開別的許多東西,連我的生命也已經遭受了莫大的損失。現在我所唯一希望的就是儘快除去心上的一切牽掛;我希望能夠馬上付清我早應付清的債務,從此可以獲得自由。」

  大叔極熱情地握住了他的一隻手。

  「不,哈梅西先生,我們對你並沒有任何其它的要求。你所遭的苦難實在已經使你夠受了,但願從今以後,你能夠永久過著自由、幸福和毫無煩惱的生活。」

  「我現在應該向你告別了,」哈梅西轉過臉去對卡瑪娜說。

  她仍然沒有開口,只又一次對他深深鞠了一個躬。

  哈梅西像在夢境中似地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來了,他暗暗對自己說,「我很高興終於能夠見到了卡瑪娜;這一次的見面也算使我們這一段離奇的遭遇有了一個很好的收場。雖然我沒法弄清楚她究竟因為什麼離開了我們在加希波爾租下的房子,但有一件事決不容懷疑——我對她是十分多餘的。現在除了我自己誰也不會需要我;讓我到茫茫的世界中去過我自己的生活吧。以往的事已經沒有回顧的必要了。」

  62

  卡瑪娜回到家裡來的時候,她看到安那達先生和漢娜麗妮正跟克西曼卡瑞坐在一起談話。

  「哈瑞達西回來了!」克西曼卡瑞一看到她就大聲叫道。

  「你把你的朋友帶到你自己房間裡去坐一會兒,好不好,親愛的?我在這兒陪安那達先生吃茶。」

  漢娜麗妮一走進卡瑪娜的房間就雙手摟著她的脖子叫道,「卡瑪娜!」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的?」卡瑪娜問道,並沒有顯出十分驚奇的樣子。

  「有人已經把你過去的情形全部都告訴我了。我也說不出是因為什麼,在我一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我就斷定你准就是卡瑪娜。」

  「我不希望讓任何人知道我的名字,」卡瑪娜說,「我的真名字已經變成了我的一種恥辱。」

  「是的,但這個名字現在卻將幫助你恢復你的權利。」

  卡瑪娜搖了搖頭。

  「我並不那麼看。我沒有什麼權利要恢復,也不希望恢復什麼權利。」

  「但你究竟有什麼理由要始終對你丈夫瞞住那些事情呢?你為什麼不能不管結果怎樣把你的心全部交給他呢?你根本不應該對他隱瞞任何事情。」

  卡瑪娜的臉立刻變白了。她不知如何是好地望著漢娜麗妮,想找幾句話來回答,但始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她終於一歪身在床上躺下了。

  「實際上我並沒有做任何錯事,但天知道我究竟為什麼這樣感到自己見不得人!我實在沒有犯任何罪,為什麼該受到這種懲罰?我怎麼能夠把那些事情全都告訴他呢?」

  漢娜麗妮握住了她的一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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