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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不管你怎麼講,我現在真為可憐的哈梅西先生感到非常難過!」

  「現在已經很晚了,卡瑪娜,你一定得趕快睡下。因為你好多天來常常那樣整夜哭泣,整夜不能睡覺,你的臉色已經非常難看。這件事究竟應當怎麼辦,等我們明天再仔細商量吧。」

  卡瑪娜一直還把哈梅西寫給漢娜麗妮的信帶在身邊。第二天早晨,賽娜佳單獨去見她的父親,把那封信給他看。

  大叔戴上眼鏡,仔細地把信讀了一遍;接著他把信裝回到封套裡去,又取下眼鏡來對他的女兒說,「你看這事該怎麼辦呢?」

  「烏米好幾天來都有點傷風,還有些咳嗽,爹,」賽娜佳說,「我倒想把納裡納克夏大夫請來給她看看。在貝拿勒斯大家都常常談到他和他的媽媽,但我們卻從來也沒有見到過他。」

  大夫來給孩子看病了,賽娜佳迫不及待地希望見到那大夫一面。

  「快來吧,卡瑪娜,」她叫喊著。但卡瑪娜,在納賓加麗家裡的時候雖然是那樣急不可耐地要想見到納裡納克夏,這時卻羞得連腳都抬不起來了。

  「卡瑪娜,你這個死丫頭,」賽娜佳嚷嚷著說,「別讓我在這兒浪費時間了;烏米並沒有什麼大病,大夫在這兒呆不了一會兒就會要走了。如果再讓我在這裡勸說你半天,我也就別想見到他了」,說著她就拖著卡瑪娜往外走,一直把她拖到房門口去。

  納裡納克夏很仔細地上上下下把烏米的肺部檢查了一番。然後開下藥方就起身走了。

  「不管你過去曾遭到什麼樣的不幸,卡瑪娜,」賽娜佳說,「現在無疑已交了好運了。你且安心地再等待一兩天吧,親愛的。一切事情自有我們來替你安排。這期間我們也一定經常請納裡納克夏大夫來看烏米,決不讓你和他完全不能通一點消息!」

  有一天大叔特別挑了一個納裡納克夏不在家的時候,前去請他。僕人告訴他,主人不在家。「哦,」大叔說,「你們老太太在家嗎?請你進去告訴一聲,說我想見見她,行嗎?你就說有一個老婆羅門特別來拜望她來了。」

  他很快就被領了進去,一見到克西曼卡瑞就自己介紹說:

  「在貝拿勒斯我常聽到許多人談起您,老媽媽,能夠見您一面,真使我感到增添了無限光彩。我現在來打擾您也不是為了什麼別的事。我有一個小孫女兒病了,我是來求您的少爺去給看看的,但他現在不在家。我覺得我應該進來向您表示一番敬意之後再走。」

  「納裡納一會兒就會回來了,」克西曼卡瑞說,「請你坐下來等一會兒,好不好?天已經不早了。我叫他們給你預備一點吃的東西吧。」

  「我早就想到,」大叔說,「您決不會讓我空著肚子回去的。許多人一見到我就能認出來我是一個非常貪嘴的人,但他們也總縱容我的這種毛病。」

  克西曼卡瑞極高興地請大叔吃了一頓。「你明天中午一定到這裡來吃午飯,」她說。「今天沒有想到你來,我們也沒預備什麼東西請你。」

  「啊,到時候您千萬別忘了我老頭子就是,」大叔說。「我住得離這裡很近。只要您吩咐一聲,我就可以帶著您的僕人去讓他認清我住的地方。」

  經過了幾次這樣的拜會之後,大叔就已在納裡納克夏的家裡變成了一位極受歡迎的客人。

  有一天克西曼卡瑞特別把她兒子叫來,對他說,「納裡納,你可決不能向我們的朋友卡克拉巴蒂收費!」

  大叔大笑了,「他在接到他媽媽的命令以前,早已執行了那個命令了。他從來也沒要過我一個錢。慷慨的人見到窮人,一眼就認得出來。」

  父女兩人為執行他們的計劃又忙了好幾天,直到有一天早晨,大叔對卡瑪娜說,「走吧,姑娘,我們得去洗個澡;今天是達沙斯瓦梅德節。」

  「你也得同我們一道兒去,大姐,」卡瑪娜對賽娜佳說。

  「我不能去,親愛的,」賽娜佳說,「烏米的病還沒有好。」

  從浴場回來的時候,大叔卻領卡瑪娜走著和去的時候不相同的另外一條路。

  路上他們追上了一位剛剛洗完澡向回走的老太太,她穿著一身綢衣服,還提著一罐從恒河打來的水。大叔把卡瑪娜推到她的面前去,並對她說,「這是大夫先生的母親,親愛的,你快行禮吧。」這話使卡瑪娜不禁大吃一驚,但她卻立刻在克西曼卡瑞的面前伏下身去,恭敬地觸摸了她腳上的塵土。

  「啊呀,這是誰?」克西曼卡瑞驚問道。「多麼漂亮的一個姑娘!簡直就是一位小拉克西米,」她同時便拉開卡瑪娜的面紗仔細端詳著她陰沉的臉。「你叫什麼名字,親愛的?」她問道。

  卡瑪娜還沒有來得及回答,大叔就插嘴說:「她的名字叫哈瑞達西,是我的一位堂兄的女兒。她現在已經是無父無母,所以一直在我家裡住著。」

  「走吧,老爹!」克西曼卡瑞說,「你們兩人現在最好都一同到我家去吧。」

  克西曼卡瑞把他們領回家以後,就叫人去找納裡納克夏,但那時他卻沒有在家。大叔自己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卡瑪娜也在下面找了一個座位坐下。

  大叔馬上就談講開了。「不瞞您說,我這侄女可真是苦命得很。在她剛結婚的第二天,她丈夫便立志作一個苦行主義者離開家走了,自那以後,她從來也沒有再見到過他。現在,她只希望能找到一個聖潔的地方在宗教生活中了此一生;宗教是她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的一種安慰了。但我的家卻不住在這裡,我又不能放棄我在加希波爾那邊擔任的工作。我需要靠那個工作來維持一家人的生活,所以我決不能同她一起在這裡留下。這就是我現在要想求您多多幫忙的地方了。如果她能留在這裡,您能夠拿她當您的一個女兒看待,那我可就非常安心了。任何時候,您如果感到不願意要她呆在您家裡了,您只要把她送到加希波爾去交給我就行了。可是我敢說,您只要同她在一起相處上三兩天,您就會發現她真是一個了不起的好孩子,從此永遠也不會願意和她分開手了。」

  「啊,你這個建議實在太好了,」克西曼卡瑞說,「我要能有這樣一個女孩子常在我身邊,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事。好些次我都曾在大路上遇到一些素不相識的姑娘,我極高興地把她們帶到家裡來,給她們吃的東西和穿的衣服,但我始終也不能使她們自願在我這裡留下來。現在你既願意把哈瑞達西交托給我,以後的事情你可以完全不必擔心了。我的兒子納裡納克夏,你一定常聽人談起過——他是一個很好的孩子;

  這裡除了我和他之外再沒有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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