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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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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梅西寫給漢娜麗妮的那封信,她現在還帶在身上。她把它拿出來,坐在沙灘上,借著黃昏時的清光,重讀了那封信中的一頁。這正好是信中提到她丈夫的那一段——情況寫得並不詳細,只提到他的名字是納裡納克夏·卡托巴底亞,說到他曾經在潤波耳做過醫生,但後來哈梅西跑到那裡去就已經沒法找到他了。她還想找出其他的幾頁信,可已經找不到了。 納裡納克夏!這個名字就是可以醫治她靈魂上的創傷的藥膏。它似乎使她的空虛的心立刻充實起來,似乎已變成一種有形的東西滲入她全身的血液中去。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溶解了她的堅定的決心,減輕了壓在她心頭的無法忍受的悲痛。在她的心中有一個聲音叫喊著說:「空虛已經填補起來了,黑暗已經被驅散了;現在我知道了我也是活著的人群中的一分子;」她這時更放聲大哭了,「如果我願意做一個忠於他的妻子,我必須活下去,以便能有一天拜倒在他的腳下。任何東西也不能阻止我獲得這種權利。只要能活下去,我總有一天能得到他。上天把我的生命保存下來正是為了要讓我作他的一個賢良恭順的妻子!」 她把她用手絹包著的一串鑰匙拿出來向沙灘上拋去。接著她記起來她別衣服的一根胸針是哈梅西給她的,現在她也把它匆忙地取下來扔到河水裡面去了。扔完後,她就轉過身來向西方走去。至於到什麼地方去,以及如何去探詢他的消息,她這時都還來不及仔細去想。她只知道她必須向前走,在這個地方她是一刻也不能停留了。 冬日黃昏的最後一線清光很快已從天空中消失。河兩岸的沙灘在無邊的黑暗中閃著微光,好像一個畫家塗抹掉了他已畫成的一幅顏色鮮明的風景畫,現在就只剩下一片模糊的墨蹟了。滿布著寒星的無月的天空對著荒涼的河岸發出了輕微的歎息。 卡瑪娜向前望去,只看到一片似乎永無止境的、荒無人煙的空虛,但她知道她必須向前走去,因此始終也沒有停下步來想一想,她這樣走下去將會得到什麼樣的結果。不過她已經打定主意沿著河岸前進。這樣她就沒有向人問路的麻煩,同時如果遇到危險的時候,她也立刻就可以在恒河母親的懷抱裡找到藏身之所。 空氣中沒有一絲煙霧,黑暗雖然已把卡瑪娜包圍起來,但她卻仍可以看見自己要走的道路。夜深以後,隱藏在麥地中的豺狼都跑了出來,發出刺耳的嗥叫。卡瑪娜走了幾個鐘頭之後,已從一帶平原走上了一片高地,已從沙灘走到了一片經人耕種過的土地。現在有一個村莊出現在眼前了,她的心立刻不禁怦怦地跳起來,但當她走近那村子的時候,她發現村子裡的居民顯然都還在熟睡中。於是她凝神屏息地繞著村子邊走過去,但這時她已感到有些不能支持了,最後當她爬到一個看來很陡峻的斜坡頂上去的時候,她終於在一棵榕樹下躺下來,由於過度疲乏很快就睡著了。 到天剛亮的時候她醒來了,那時下弦月已在天空升起來,向地面的黑暗撒下了一片慘淡的微光。一個已過中年的婦人站在她的身邊,正用她自己的方言接連著向她提出許多問題。 「你是什麼人?這麼大冷天,你卻睡在這棵樹底下,你這是幹什麼?」 卡瑪娜驚慌地坐了起來。向四面望去,她看到離她不遠的地方是一個碼頭,那裡正停著兩隻大木船。這位太太是船上的客人,她很早起來,要趁別人沒起床以前先到河裡行一次洗禮。 「看樣子你好像是孟加拉人,」她接著說。 「我是孟加拉人,」卡瑪娜說。 「你躺在這裡幹什麼呢?」 「我預備到貝拿勒斯去。昨天深夜的時候,我覺得非常困,就躺在這裡睡著了。」 「這可是一件新鮮事兒!從這兒步行到貝拿勒斯去!你最好到那只木船上去吧。我洗完澡馬上就來。」 那位太太洗完澡後,就過來陪著卡瑪娜,立刻和她講起了她自己的一些事和她這一次出門的原因。加希波爾的賽都先生家最近不是非常熱鬧地辦過一場喜事嗎?她正是賽都先生的親戚。她自己的名字叫納賓加麗,她丈夫的名字是墨剛達拉·達塔;他們屬卡亞沙種姓,生長在孟加拉,但他們曾經在貝拿勒斯住過一個時期。這一次賽都先生辦喜事的時候並沒有邀請他們,他們卻自己坐著船跑到加希波爾去。以為賽都先生總會款待他們的。不料賽都太太卻一再向他們抱歉說,她實在沒有辦法款留他們。「你知道,親愛的。」她曾對納賓加麗說。「我的丈夫體質非常弱;從他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吃的東西就一點也不能隨便。我們家養著一頭奶牛,從牛奶裡提出黃油來,從黃油裡煉出清油來,然後才拿這個清油做煎餅給他吃。這樣一頭奶牛可不是能拿普通草料去餵養的——」等等,等等。 「你叫什麼名字?」她在追述了上面一段話之後問道。 「卡瑪娜。」 納賓加麗:「你現在戴的腳鐲可是鐵的;你丈夫還活著嗎?」 「在我們結婚的第二天他就離開了我,不知到哪裡去了。」納賓加麗:「真是沒聽說過的事!你看樣子還年輕得很哩!我看你只不過十四五歲,」說完,她對卡瑪娜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的年歲我自己也弄不清,大概差不多是十五歲吧。」 納賓加麗:「你是婆羅門,對不對?」 「是的。」 「你家裡的人住在什麼地方?」 卡瑪娜:「我從沒到我丈夫的家鄉去過。我父親是比蘇卡裡人。」(雖然卡瑪娜從沒到過那個地方,她確知道她父親的出生地是比蘇卡裡。) 納賓加麗:「那麼你的父母——?」 卡瑪娜:「我父親和我母親都已經死了。」 納賓加麗:「我的天哪!那你現在怎麼辦呢?」 卡瑪娜:「我現在只希望找到一個可以住的地方,一天能找到兩頓飯吃。如果我在貝拿勒斯能找到一個規矩人家,願意供我吃住,我就可以在他家做工。做菜做飯我都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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