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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41

  安那達先生和漢娜麗妮聽完演講回來,已經是下午四五點了。

  「啊,這個演講聽得真過癮,」老先生在茶桌邊坐下的時候說。

  但此外他再沒有發表什麼評論;他腦子裡正在想著許多事情。連漢娜麗妮在吃完茶後是什麼時候溜上樓去了,他都沒有注意到。

  演講的人——就是那個納裡納克夏——樣子非常年輕,站在講臺上簡直像一個孩子。他雖然已經達到成熟的年齡,但他仍保持著童稚的嬌嫩的面容。同時他眉宇間還好像透出一股發自心靈深處的神秘的莊嚴之氣。

  他講演的題目是一個「失」字。主要的意思是,一個人如果不有所失,就不能真正有所得。不勞而獲的東西算不得真正的收穫;只有自己付出代價取得的東西才真正屬￿自己所有。眼看著自己的有形的財產落到別人手裡去當然是一件很不幸的事;但事實上人的靈魂,在失去某種東西的同時;便已取得了把失去的東西,外加上利息收回的權利。

  如果在我們遭受到某種損失的時候,我們能夠俯首合掌大聲宣告說,「這是上天所賜與的一件禮物——這禮物是棄絕的能力,是悲愁、是我的眼淚,」那麼一件極細微的東西就立刻有了極深刻的意義,一個暫時的現象就變成了永恆的存在,原來只不過是我們日常生活所需的一件東西現在卻變成了我們的宗教信仰的一部分,永遠被貯藏在我們的心靈神廟的寶庫中了。

  他的那些話使漢娜麗妮極為感動。她這時神思恍惚地靜坐在屋頂上星光閃閃的天幕下,心情非常激動,大地和天空似乎都已不像她過去所想像的那麼空虛了。

  卓健德拉在聽完演講回來的路上,曾對阿克謝說:

  「沒錯兒,你想到的這個人真是再合適沒有了!可他真是一個道地的神秘主義者!他所講的那些話有一大半我全莫名其妙。」

  「必須先診斷出病源來,然後才能按病人的情況對症下藥,阿克謝回答說,「漢娜麗妮因為受到哈梅西的欺騙感到痛苦,那就必須用一個神秘主義者來喚醒她,把她從痛苦中拉出來。這一點,像你和我這樣的頭腦簡單的人是辦不到的。在那傢伙正混吹的時候,你注意到她的臉色嗎?」

  卓健德拉:「我當然注意到了。很顯然,她對他那一套非常欣賞;可是我們也並不能說,因為她欣賞那個演講,她就一定會願意和那個演講的人結婚啦。」

  阿克謝:「如果那個演講由你或我來作,她一定不會那麼感動。苦行主義對於女人有極大的吸引力,你知道,迦梨陀娑就曾經在他的詩裡面描寫過,烏摩如何為了一個苦行主義者損傷自己的身體的事。我告訴你,卓健,如果你找任何一個別人來,漢娜麗妮就一定要拿他去和哈梅西相比,比的結果總會是哈梅西占上風。現在納裡納克夏這個人既根本不同于一般常人——誰也就不會想到拿他去和別人比較。另一方面,如果你引她去見別的一個什麼年輕的男人,她會立刻猜出你的動機,心裡馬上就有反感。而現在如果你能找到一個藉口把納裡納克夏弄到這裡來介紹給她認識,她就不可能有任何懷疑。然後從尊敬和欽佩慢慢轉到訂婚上去,那就是順水推舟的事了。」

  卓健德拉:「耍手腕的事我可不會,我只懂得直來直去。

  同時我必須說,我對那傢伙的印象並不怎麼好。」

  阿克謝:「你又來了,卓健,如果你在這件事裡放進你自己的成見,那一切都不會有任何結果的。你不能希望一切事都能完全適合你的口味。除非我們能夠想法使漢娜麗妮把哈梅西完全忘掉,我們的計劃就永遠也不可能得到成功。你切不要以為你可以使用暴光達到那個目的。如果你要想得到你所希望的結果,你就必須完完全全聽我的主意。」

  卓健德拉:「主要的問題是,我覺得納裡納克夏這傢伙有點神秘了。和這種人打交道,我心裡先就不舒服。這情況可能等於『逃脫油鍋炸,挨了爐火燒。』」

  阿克謝:「可是,老朋友,如果你因不小心而燒了自己的手,是你自己的錯誤。你近來簡直弄得有點草木皆兵了。關於哈梅西的問題,你們從一開始就完全抱著盲目信任的態度。你們把哈梅西想得可好了——他決不可能騙人的,他是自散卡拉加瑞亞以後的偉大的一個哲學家,他是近百年來最有天才的作家等等。至於我個人,我從來都不喜歡哈梅西;活了這麼大,像他那樣整天嚷嚷著有崇高的理想的人,我可見多了。但是我始終也不敢講一句話;我想你們一定會想,像我這樣一個卑微的、一無能為的人,如果去批評像他那樣的一個天才,那除了是出於嫉妒心理還會有什麼別的原因哩。我敢說你現在大概也完全明白了,這些超人你只能站在老遠的地方崇拜他們;如果要讓自己的姊妹和他們訂婚那可不是一件十分妥當的事。現在且讓我們言歸正傳吧。你必須記住印度的一句古老的格言,『一根針頂出一根針』我現在作的這個建議實在是我們目前可能採取的唯一辦法,你用不著再挑剔了。」

  卓健德拉:「你聽我說,阿克謝,就讓你說破嘴唇皮,我也決不相信你是第一個看透哈梅西的真面目的人。事實上,你對他有成見,他的一切行為在你看來全部不對勁兒,所以你也不必竭力想讓我相信你有什麼高人一等的智慧。現在我可以告訴你,如果你想讓我搞什麼陰謀計劃,你自己單槍匹馬去搞吧。別希望我給你什麼幫助,對於納裡納克夏這個人我完全不感興趣,這件事說到這兒就算完結了。」

  當卓健德拉和阿克謝一同走進安那達的屋子裡去的時候,漢娜麗妮已從另外一門溜出去了。

  「我們從街上走過來的時候,她一定在窗口先看見了,」阿克謝說道。

  他微笑著在安那達先生身邊坐下來,一邊拿起茶壺來自己倒茶,一邊對安那達先生說,「納裡納克夏的話句句都能打動人的心,原因是他的每一句話都是從他的心裡說出來的。」

  「他的確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安那達先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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