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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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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我當然是說那雙鞋,」老人看到她那種探詢的神情就接著說。「哈梅西先生,這一定是你幹的事。不管你怎麼說,這實在是一種褻瀆神靈的舉動。只有鄙視自己的國土的人才會拿任何東西把自己的腳和祖國的神聖的土地隔開。如果拉摩·章德拉曾讓悉多穿上『道遜的』長靴,你想拉克希曼會一直跟隨著他們在森林裡度過那十四個年頭嗎?要笑你就笑吧,哈梅西先生!你不肯相信我的話,我也並不覺得十分奇怪。一個人既然會只聽到一條船的汽笛聲,還沒弄清它要開到什麼地方去,就立刻向船上跑,那他自然是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的!」 「好啦,大叔,」哈梅西說,「您最好給我們決定一下,我們究竟在什麼地方下船好。您的建議比輪船汽笛的一陣鳴叫一定會更有力得多了。」 「天啊,你倒很快就學會了一個打定主意的辦法。可是,我們彼此相識才不過幾個鐘頭呀。嗯,你們最好在加希波爾下船吧。你願意到加希波爾去吧,親愛的?那裡許多人家都種有極漂亮的玫瑰,我這個對你十分崇拜的老頭子也正是住在那裡。」 哈梅西拿著眼睛看著卡瑪娜,她立刻點點頭,表示很贊成這個建議。 卡克拉巴蒂和烏梅希這天下午一直都坐在卡瑪娜的艙房裡,這一來,哈梅西就只剩下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呆在外面了,卡瑪娜心裡倒多少有些不安。輪船穩穩地向前開行著,在秋天的色彩鮮明的陽光下,永遠不停地向後退去的河岸呈現出一幅寧靜的、時刻變幻的景色——它像一幅長條圖畫,畫著無數的稻田、碼頭、沙灘、農舍和蓋著鐵屋頂的市場,其間還時而可以看到一群群趕路的人聚集在高大的榕樹蔭下等待著渡口的渡船。卡瑪娜的爽朗的笑聲時而打破秋日午後的恬靜,從鄰艙傳到哈梅西的耳朵裡來。「這一切是多麼美妙,但又多麼遙遠!」因她的笑聲引起的這一思想一直在他的心中縈繞。 29 在卡瑪娜這個年歲,疑慮、恐懼和煩惱是不可能在她心中長久存在的。她現在已不再感到時間難以消磨,也不再把哈梅西對她的態度當回事放在心上了。 秋天的太陽使廣闊的田野上的景象瞬息變幻,襯著那金色的河流,一切更顯得絢爛無比。卡瑪娜極高興自己已做了一個小家庭的女主人,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而每天都像是一部樸實無華的詩集中的一個新頁。 每天早晨,她都以倍增的熱情來對待這一天的工作。烏梅希自那次後再沒有發生過誤船的事,而他每出去擄掠一次回來,總是滿載而歸,每次弄回來的東西也總要引起他的那兩個同伴的無限驚訝。 「天啊!你們瞅瞅這些葫蘆!還有這黃豆,你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弄來的呢?大叔,你瞧,他還弄來了一些酸甜菜!我真從來沒想到在這一帶地方還可以弄到這個。」這是在烏梅希的菜籃邊,每天早晨都可能聽到的一番談話。 只有哈梅西在場的時候,大家談話的聲調就不那麼響亮了,因為他始終懷疑這些東西來路不明。卡瑪娜也許會說,「嗨,錢是我自己算好了交給他的!」但哈梅西卻會回答說,「那只使他更多了一個搗鬼的機會;他可以把錢吞掉然後再去偷菜!」這時他就會把烏梅希叫過來,要他把他出去買東西所花的錢作一番交代。 當然那孩子背出的帳目總是不對頭的。如果聽他自己講,他所花的錢總永遠超過卡瑪娜給他的數目,但烏梅希卻並不因此有絲毫不安的感覺。正如他自己說的,「如果我能算帳算得那麼清楚,我也不會在這裡呆著了,我不會到政府去作一個徵收員嗎?你說對不對,老爹?」 這時卡克拉巴蒂就會說,「這一件公案等早飯後再辦吧,哈梅西先生,那時你可以再作一次宣判。在目前這種情況下,我可不得不站在這孩子的一邊。烏梅希,我的孩子,要什麼就能弄到什麼,這可不是一件很容易學到的本領,會這一套的人可真不多。許多人都希望能那樣做,可是大多數的人都做不到,我碰到任何一個有才能的人,對他總是十分尊敬的,哈梅西先生。現在不是種黃豆的時候,我真不相信有多少孩子在這樣一個陌生的地方能夠一大清早給你弄來這許多黃豆。懷疑人人都會,先生,可是需要什麼就能弄來什麼的人,一千個裡頭也難找一個!」 哈梅西:「你這樣是不對的,大叔!你不應該這樣護著他。」 卡克拉巴蒂:「他並沒有很多的才能,如果我們不給他一些鼓勵,讓他這方面的才能也萎縮下去,那不等我們走下這條輪船,我們就會後悔的。你聽我說,烏梅希,明天早晨我需要用一點點楝樹葉子——越是最高的樹頂上的越好。我需要那麼一點東西,親愛的。他們都稱我作醫生——得啦,別管他醫生不醫生吧,我這全是在浪費時間!好好注意把那些青菜洗乾淨,烏梅希。」 哈梅西越是懷疑和責駡烏梅希,這孩子就越是和卡瑪娜更為親近。加上卡克拉巴蒂也始終追隨著卡瑪娜,他們這幾個人慢慢感到哈梅西對他們已無足輕重。當卡克拉巴蒂、烏梅希和卡瑪娜在彼此同情的基礎上,團結在一起,一同工作,一同談笑的時候,誰也不再把哈梅西和他的那些教條放在眼下。自從卡克拉巴蒂來到以後,他對卡瑪娜的熱愛對哈梅西也不無影響,但哈梅西卻仍然不能毫無顧忌地前去和他們一起追隨在她的周圍。他像是一條吃水很深的大船,不可能靠到河岸邊去,只能在河中心拋錨,從老遠處觀望著岸邊的陸地,而那些小船和小劃子卻很容易就渡過淺灘劃過去了。 月亮已到了快圓的時候了。有一天早晨,旅客們一起來,就發現滿天佈滿了烏雲,風時刻變換著方向亂吹著;時而來一陣疾雨,時而又是明朗的晴天。河心中沒有其他的船隻。岸邊可以望到幾隻小劃子,但從它們活動的情況已可以看出船上的水手們的不安心情。拿著水罐走下河灘來打水的婦女們也都不敢在河邊停留,有時整個河身,從這一岸到那一岸,都似乎忽然抖成一團了。 輪船照常向前開行著,卡瑪娜也沒有讓天氣的變化影響她的烹飪工作。 「晚上你也許沒法做飯了,」卡克拉巴蒂對天空望了一眼說,「所以你現在最好把晚上吃的東西部給預備出來。如果你現在能夠把豆飯做起來,我就來和麵做麵包。」 他們大家都吃完早飯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風慢慢越吹越緊,河面翻起了一層一層的白浪。早在天晚以前,太陽便已躲到濃密的烏雲後面去,誰也沒有注意到它是什麼時候落下去的。船很早就拋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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