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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28

  第二天早晨,卡瑪娜一起來只感到精神非常疲憊;太陽似乎已失去了平時的光彩,河水懶懶地流著,河岸邊的樹木都像疲倦的旅客似的低著頭站在那裡。

  當烏梅希跑來幫她做活兒的時候,她懶洋洋地對他說,「你走開吧,烏梅希,今天你可別再給我找麻煩了,」但烏梅希卻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打發走的。

  「我不是來給你找麻煩的,媽媽,我是幫你砸香料來啦。」

  後來,哈梅西也注意到了她的憔悴的神色。「你身體不很舒服嗎,卡瑪娜?」他問,但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卡瑪娜只重重地搖了一下頭,表示他這種問話是多餘的,是毫無意義的,接著她就離開他,到廚房裡去了。

  哈梅西立刻感覺到,日子每過去一天,他的問題就變得更加複雜一分,現在他實在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一定得立刻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他最後想到,如果他能夠把這一切情況都告訴漢娜麗妮,那他也許很容易就能得出一個結論來,知道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經過長時間的思索之後,他就坐下來給漢娜寫信。

  他寫了一陣,接著又把他所寫的全給塗掉,這時他卻聽到一個陌生人說話的聲音,「我可以請問你貴姓嗎,先生?」他驚異地抬起頭來,卻看到一個已過中年的紳士模樣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鬍鬚和頭髮都已變成灰白色,額角邊的頭髮更已大半脫落了。

  哈梅西這時全部思想都集中在寫信一事上,一時還不知道如何回答是好。

  「你是一個婆羅門,是不是?」那個陌生人接著說。「祝你早安。你的名字是哈梅西先生,這些我是知道的。你知道,在我們國家裡,問一個人的名字一向就是和他結識的第一步。所以這實際是極有禮貌的一種舉動,但在今天,這種舉動卻常常會引起別人的憤怒。如果你因為我問你的名字對我生氣,那你可以把我對你的侮辱加倍奉還我!你只要問我一聲,我立刻就可以把我的名字告訴你,並且把我父親的名字也告訴你。事實上你要我告訴你我祖父的名字都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哈梅西不禁大笑了。「我倒還沒有像您說的那麼愛生氣!您只要告訴我您自己的名字,我就很滿意了。」

  「我的名字叫特萊拉基亞·卡克拉巴蒂,上江一帶,大家都叫我『大叔』。我想你總讀過歷史吧?巴拉塔被人稱為『卡克拉巴蒂大叔』——那意思就是印度斯坦的『皇帝』,和他一樣,我就是全部西印度的『卡克拉巴蒂大叔』。你要是到西部去,一定會聽到許多人談起我。但我倒要問問,先生,體現在預備到什麼地方去呢?」

  「我還沒有決定在什麼地方下船。」

  特萊拉基亞:「你應該趕快決定下船的地方了。下船的問題對任何人都是一個刻不容緩、急待決定的問題!」

  「我在哥蘭多下火車的時候,就聽到這只輪船正鳴著汽笛。那時我發現這船顯然不會等待著我,容我仔細考慮我要去的目的地了。因此在那必須匆忙的時候,我就匆忙地地上船來了。」

  特萊拉基亞:「我這裡向你致敬,先生,你正是我所欽佩的那種人。你和我恰恰相反。我在爬上一隻輪船以前一定要先想定我究竟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因為我是一個最沒有決斷的人。對於一個雖然還沒有想清楚自己究竟要上什麼地方去,就能下定決心向船上跑的人,我一向總是表示敬佩的。你的太太在船上嗎,先生?」

  哈梅西忽然感到很不願意對這個問題給以肯定的回答。

  卡克拉巴蒂看到他猶豫著不願回答的樣子,就又接著說:「我必須請你原諒,根據極可靠的證明,我已經知道她是在船上。碰巧在你夫人做菜的時候,我的饑腸竟領著我向她的廚房邊走去了。我對她說,『太太,你對我可沒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是印西有名的『卡克拉巴蒂大叔』。她是多麼難得的一位年輕的家庭主婦啊!我接著又說,『很顯然你現在已佔有這個廚房了;在這裡沒有任何人來照顧我,所以我希望你能夠答應我分享一點你的這些美味。』她微笑了,笑得那麼甜蜜,使我立刻感到她一定不會討厭我,因此我的一天煩惱也就馬上煙消雲散了。你知道,我每次出門的時候總要翻看曆書,挑一個黃道吉日動身,但我卻從來也沒有遇到過像這次遇到的這種好運!你現在顯然很忙,我不再打攪你了。如果你能允許的話,我願意去給你的那位年輕的太太幫幫忙去。有我在這裡,我可決不能讓爐灶邊的火鉗弄汙了她的嬌嫩的雙手。不,請你不要站起來。你照舊寫你的信吧。我自知道怎麼去對她作一番自我介紹,」說著,「卡克拉巴蒂大叔」向哈梅西告別,就走到廚房裡去了。

  「這地方老是不停地散出一陣陣令人聞著流涎的香味,」他一走進廚房就大聲叫著說。「一聞到這味道,不要用嘴嘗就知道這是做得極到家的魚飯。不過我還想幫你做一點酪漿。只有生長在酷熱的西北部的人才能做出好酪漿來。我知道你現在心裡在想些什麼——你奇怪這個老頭子在胡說些什麼,這裡又找不到酸莢,他能做什麼酪漿!可是,你聽我說,有我在這裡,你就不必擔心酸菜的問題。你且等一等,瞧我做出來你看,」說著他就拿出一個用紙包著的、裝著酸莢的小罐子。

  「等我把酪漿做成以後,你今天要用多少先用著,剩下的你留下還可以夠你用四天。呆一會你嘗嘗,看看卡克拉巴蒂大叔說他會做酪漿,是不是瞎吹。你現在快洗手去吧,已經快到吃早飯的時候了。灶上沒完的活兒有我來做。你別不放心,我對做飯的經驗可多啦。我老婆常常是七病八災的,為要給她開胃口,我就學會了怎麼做酪漿的辦法。你別望著我這老頭子打哈哈,我並不是和你開玩笑,我說的完全是真話!」

  「您一定得教我怎麼個做法,」卡瑪娜微笑著說。

  「先別急!我不能這麼容易就把這門學問傳授給你!如果在我們這樣剛認識的頭一天,我就把這種莊嚴的知識教給你,那智慧的女神一定會對我大為生氣了。你必須先花上三四天的工夫儘量在老頭兒的面前討好。你不必絞盡腦汁去想,怎麼才能使我高興,這個我自己可以先告訴你。第一條原則是:我非常喜歡檳榔,但我可不願意把整個的檳榔果拿來吃。要得到我的歡心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但這在你是沒有多大問題的,親愛的,有你那一張美麗動人的臉,你就可以事成半倍。嗨,你這小傢伙!你叫什麼名字?」但烏梅希並沒有回答,對這個老人的出現,他可絲毫也不感到高興,因為他已不安地想到,他可能會和他爭奪卡瑪娜的愛。

  「一個好樣的孩子!」老頭接著說,「他不願意立刻讓你知道,他腦子裡在想著些什麼,但我能肯定,他和我在一起一定能相處得非常好。現在我們不能再耽誤時間了,我必須趕快來做飯。」

  老人的來臨填補了卡瑪娜生活上的空白。同時有他常和她在一起,也減輕了哈梅西心理上的負擔。最初幾個月,在哈梅西以為卡瑪娜真和他是夫妻的時候,他們倆實際是親密之極的;他們那時的關係和他現在的態度真是一個強烈的對比,看到這情形,女孩子的心裡焉能不感到傷痛。所以現在任何能使她對他慢慢淡漠的東西,他總是歡迎的,因為這樣他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醫治他自己內心的創傷了。

  當哈梅西正在那裡獨自沉思的時候,卡瑪娜在她自己的艙房門口出現了。她出來是想找到卡克拉巴蒂,和他一同度過午後漫長無聊的時光,但那老人一看到她卻立刻大聲叫喊著說「這就不好了,親愛的!不,這可不行。」卡瑪娜完全不能瞭解他這些沒頭設腦的話是什麼意思,這話使她頗感驚異,同時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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