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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


  13

  卡瑪娜的學校在節日前幾天就要放假,但哈梅西已和學校的女校長商量好,讓她在假期中仍留在學校裡。

  在他和安那達先生談過話後的第二天早晨,他很早就起來到外面去散步,並且特別挑選了加爾各答最大的一個空曠地區——梅登廣場附近的一些行人稀少的道路。他決定在結婚以前便把關於卡瑪娜的事全向漢娜麗妮講清楚。然後,他便將向卡瑪娜解釋明白,她實際是處在什麼樣一個地位。這樣就可以免除一切誤解了。卡瑪娜可以和漢娜麗妮作一個很好的朋友,那她也就一定會很願意和他們兩夫妻在一起過日子,但那時如果他們和親戚朋友們住在一起,也許有人會講閒話,所以他決定搬到海沙瑞巴去,到那裡去做律師。

  散步回來後,哈梅西便到安那達先生的家裡去,在樓梯邊他碰見了漢娜麗妮。在一般情況下,這種會見當是他們親切地交談的好機會,但這時漢娜麗妮卻不禁臉一紅——一線微笑像一絲淡淡的曙光掠過她的臉——就低下頭匆忙地走開了。

  哈梅西回到他自己的住處,開始在小風琴上胡亂彈奏著漢娜麗妮教給他的一個調子——但他自然總不能老彈著這一套彈上一天啦,所以他彈了一會之後,就打開了一本詩集;可是他感覺到那集子裡並沒有一首詩所表現的情感能夠達到他的愛情已達到的高度。

  這天早晨,漢娜麗妮也和他一樣極為興奮。日中以前家裡的事便都已做完,她於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坐下來做些針線。她的寧靜的面容閃著無限幸福的光彩,她已找到生活歸宿的這一意念,似乎滲透了她全身的血脈。

  還沒到吃茶的時候,哈梅西就丟下他的詩集和小風琴,匆忙地跑過安那達先生這邊來。平常漢娜麗妮總是很快就走出來的,但今天下午他卻看到屋子裡一個人也沒有,樓上的起坐間裡也是空的。漢娜麗妮躲在房裡沒有出來。安那達先生仍照平常的時刻走出來在茶桌邊坐下了,哈梅西這時就一個勁兒拿眼睛瞟著門口。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但進來的卻是阿克謝。他非常親熱地和哈梅西打招呼。「阿,哈梅西先生,我剛到你住的地方去找過你。」聽到這話,哈梅西立刻顯出有些不安的樣子。

  阿克謝大笑著說,「沒有什麼可怕的,哈梅西先生;我去找你完全是出於一片好意,我的朋友聽到你的好消息,當然應該來向你道賀;那就是我去拜訪你的目的。」

  這話使安那達先生忽然想起漢娜麗妮還沒有出來。他喊了幾聲,沒有聽到回答,於是就自己上樓去找她。「這是怎麼著,漢娜?」他叫喊著說。「還在這裡做你的針線?茶已經預備好,哈梅西和阿克謝都已經來了。」

  「請你把我的茶拿到這兒來吧,爹,」漢娜麗妮微紅著臉說,「我真是必須要把這點活趕完。」

  「這真是你的老脾氣,漢娜。一時的心性兒要幹一件事,就把別的什麼都忘了。為要準備考試,你就一天到晚埋在書本裡。現在一心一意地要做針線,什麼其他的事你都不管了。不行,我決不能讓你這樣。來吧,你必須同我下樓去喝茶,」說完,他簡直是硬拖著他的女兒,把她拉下樓來了。但一進屋子,她就直沖著茶盤跑去,低著頭好像她正全神貫注地在倒茶,沒法抬起頭來和任何一個客人打招呼了。

  「你這是怎麼啦,漢娜?」安那達先生叫著說。「你幹嘛給我放糖?你知道我從來不要糖的。」

  阿克謝開始吃吃地笑著說:「今天她禁不住要表示出無限的慷慨。她要讓任何人都分嘗到她的甜蜜!」

  阿克謝這樣拿漢娜麗妮開心,哈梅西簡直感到不能忍耐,他當時心裡想,在他們一結婚之後,他們一定要把阿克謝的名字從他們的朋友的名單上勾去……

  兩三天后,這些人又這樣圍著茶桌坐著的時候,阿克謝卻說:「哈梅西先生,你最好換一個名字吧。」阿克謝竭力表示自己很幽默的這種神情,只使得哈梅西對他更為厭惡。

  「我為什麼要改名字?」他問。

  「你來看,」阿克謝說,打開一張報紙。「一個名叫哈梅西的學生請另外一個學生替他考試,成績還考得不錯,但最後這件事卻被揭穿了。」

  漢娜麗妮知道哈梅西從來不善於和人頂嘴,所以每當阿克謝對他攻擊的時候,她總自動出來替他來一個反攻。現在正需要她出面的時候了。壓制住心中的憤怒,她玩笑地說,「要那麼說,所有的監牢裡怕不知坐著多少阿克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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