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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你聽我說,阿克謝先生,」他說,「你也許是安那達先生的朋友,但你和我的關係可還沒有親密到容許你這樣對我講話的程度。最好別再同我談這些了。」

  阿克謝:「如果我不同你談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會完全不存在,你就可以不問後果照樣無限制地聽憑自己的意願去享受生活,那當然再沒有什麼可說了;但社會並不是一個任你這種從不考慮後果的人縱情追歡取樂的獵場。你可能有你的極高超的動機,可以把別人對你的議論全不放在意下;但你也應該瞭解,像你這樣拿漢娜麗妮這樣一個女孩子由著自己的性子隨便耍著玩,那可能有人會要和你算帳的。有人會要你對這件事好好說說你的意思,如果你的意圖是要使你所尊敬的人遭到社會的鄙視,那你現在所採取的辦法真是最好不過了。」

  哈梅西:「你對我的忠告,我很感謝。我一定趕快決定我所應採取的步驟,並且永遠照著我的決定做下去。對這個,你用不著發愁。這個問題,我們也不必再談下去了。」

  阿克謝:「我很高興能聽到你這幾句話,哈梅西先生。知道你到底已經打算要作出決定,並且準備堅持你自己的決心,對我實在是一個很大的安慰。你倒是早該下定決心了。但不管怎樣吧,我也沒有意思要再和你談這個問題了。原諒我打斷了你的音樂練習。請繼續彈奏吧;我決不再打擾你了,」阿克謝說完就匆忙地離去。

  但哈梅西這時卻實在再沒興趣去弄音樂了,管他噪音也罷,和音也罷。

  他兩手交抱著後頸,在床上躺下來,讓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滑過去,忽然,時鐘敲了五下,他立刻匆忙地站起來。只有天知道,他究竟已打定了什麼主意,但現在他的最迫切的任務是趕到鄰家去喝兩杯茶,這一點是不容懷疑的。

  「你不舒服嗎,哈梅西先生?」漢娜麗妮一見到他就叫喊著說。

  「我的身體並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哈梅西回答說。

  「你准是消化不太好,」安那達先生插嘴說,「膽汁太多。

  你把我吃的那丸藥吃一粒看——」

  漢娜麗妮微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哎呀,爹,你的每一個朋友,你都要他們吃你的那丸藥,但我從沒看見誰吃了它有過什麼好處。」

  安那達:「不論怎麼說,也沒誰吃了有過什麼壞處呀。根據我的經驗,任何一種丸藥也沒這個對我更有效了。」

  漢娜麗妮:「你每換一種新丸藥的時候,開頭幾天總認為它是天下最好的萬靈藥。」

  安那達:「你們這些人總不願意相信我的話。好吧,你們只問問阿克謝,他吃了我這藥到底有好處沒有。」

  漢娜麗妮沒有再接著談下去,就恐怕她父親要把阿克謝叫來做證。但這證人卻正在這個時候自願出庭了,他一見到安那達先生,第一句話就是:

  「我得求您把您那丸藥再給我一粒;那藥對我真太有用了。我今天感到身體異乎尋常地舒服。」

  安那達先生帶著勝利的神氣對他的女兒望了一眼。

  12

  安那達的好客之心使他不能讓阿克謝一吃下丸藥就立刻離去,同時,阿克謝也並沒有急於要走的意思。他一直鄙夷地拿眼角看著哈梅西。哈梅西雖然不是一個十分敏感的人,但阿克謝的那種鄙夷的神氣,他總能覺察到的,這使他頗感不安。

  漢娜麗妮好久來一心只在想著到加巴爾波爾去的一次旅行,出發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她早決定等哈梅西再一次到她們家來的時候,和他商量如可度過假期的計劃。他們要商訂出一個書單來,然後挑出那些書帶去好在空閒的時候閱讀。因此他們說好,哈梅西這一天必須早點來,因為如果他來得太晚,到了吃茶的時候,阿克謝和別的什麼不速之客可能跑來打擾他們,使他們不便於促膝談心了。

  但事實上哈梅西今天卻來得比平常更晚,而且好像是滿腹心事似的。漢娜麗妮因此感到非常掃興。瞅到一個機會,她低聲對他說,「你今天來得非常晚,是不是?」

  哈梅西的心裡似乎正在想著什麼別的事。

  「是的,我想我是來晚了,」他略停了一會兒回答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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