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是枝裕和 > 如父如子 | 上頁 下頁 |
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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織間對由佳裡也拋出了同樣的問題,問是否也沒注意到孩子有了變化。由佳裡說,剛生下來的孩子就是一直在變的,一天一個樣,所以沒注意到孩子換了。她也接受了鈴本的電話「訓練」。 織間進一步問由佳裡道: 「現在,兩家人的孩子正往返于兩個家庭之間嗎?」 「是的。因為醫院那邊說,這樣做最好。」 由佳裡看起來憤怒不已。在這種場合還能毫不畏懼地表達自己的感情,綠十分羡慕她那種剛毅的性格。 「今後感覺能順利地朝交換的方向發展嗎?」 這也是鈴本預料到的問題。 「誰知道呢。就算是阿貓阿狗也行不通。」 這回答讓鈴本捏了把冷汗。這跟原來設想的答案不同。但由佳裡隨即把話拉回了正軌,說出了鈴本教她的話。 「就算是交換了,也不能保證之後就能一帆風順。而且,給我們家庭造成的負擔也絕對不是一時半刻的,今後的人生都會一直痛苦下去。」 雖說是律師教的話,但是言語之間飽含著由佳裡的憤怒。綠聽著,用力地點著頭。 最後輪到護士祥子站上證人台。這個女人三十二歲,一頭烏黑的長髮令人印象十分深刻。綠覺得她不像個護士,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絲毫不敢與綠等人對視。婦產科的護士給人的印象都是乾脆利索到讓人害怕才是,綠覺得對方這副姿態很不自然。 「你作為前橋中央綜合醫院的婦產科護士,是從哪年哪月工作到哪年哪月的?」 面對織間的提問,祥子依然低垂著頭,用虛弱的聲音回答道: 「二〇〇四年的四月到二〇〇六年的八月這兩年。」 「已經辭職了。那麼你現在的職業是?」 「從那裡辭職後,就是家……家庭主婦。」 她非常緊張。氣溫才剛過二十攝氏度,還有些涼,但祥子的臉上卻有汗水滾下來。 「我想問問當時的工作狀況。有過連續好幾天上夜班的情況嗎?」 祥子搖搖頭。 「沒有。有些醫院婦產科夜班很頻繁。不過那家醫院的輪班相對比較輕鬆。」 「這樣啊。那麼,你認為,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故?」 聽到織間的這句話,祥子反復地上下點頭。她一邊點頭,那張臉也越來越扭曲。 「事故……」 「你說什麼?」 織間問道。 「那個……不是事故。」 她的聲音小得仿佛就要消失不見,但還是傳到了旁聽席。整個法庭鴉雀無聲。 「你說不是事故,這是什麼意思?」 祥子再次沉默著反復點頭,最後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抬起了頭。 「因為野野宮太太一家看起來太幸福了,所以我故意換的。」 旁聽席沸騰了。醫院相關人員中甚至有幾個站了起來。良多、綠、雄大、由佳裡一時間都陷入啞然,只是吃驚地在旁聽席死死盯住祥子的背影。 「到底怎麼回事,這是?」 織間持續追問,聲音裡掩飾不住的驚慌。 「那時我剛剛再婚,為撫養孩子終日憂愁……所以就把自己的焦躁撒到了別人的孩子身上。野野宮太太家很富裕,住著最貴的病房。老公又在一流企業上班,還有真心為自己高興的家人陪伴在身邊……」 說著,祥子已經泣不成聲。 「跟她比起來,我卻……」 祥子再也說不下去了。 綠想起了母親說的話。 「這世界上看你們倆不順眼的人還是很多的喲。那種『怨念』呀!」 我是個令人羡慕的人嗎?不應該是這樣。綠想起自己出院時醫生對自己說的那番讓她痛徹心扉的話。如果她知道的話,一定不會再羡慕自己了吧。 把織間換下來,輪到鈴本的詢問環節。事態的發展已經完全超出意料,但他還得冷靜處理。 「還記得換掉嬰兒的日期嗎?」 「記得。七月三十一日。我是在下午沐浴的時候調包的。」 聽到這話,良多緊皺著眉頭,低下了頭。 良多第一次去醫院看到慶多就是七月三十一日的早上,在會見室看到了被護士抱著的慶多。那時候他慌慌張張地把照相機忘在了車裡,所以沒能拍上一張照片。之後的將近一個小時,他就那樣遠遠地看著慶多,跟裡子就孩子長得更像誰聊個沒完。 之後,下午的沐浴結束後,良多也一直在看著已經被換掉的「慶多」。他記得那時又跟裡子討論起孩子像誰的問題。那個時候,他才第一次用照相機給慶多拍了照,一張又一張,樂此不疲。 也就是說,良多也沒有發現嬰兒已經被調換了。 他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綠,綠也飛快地朝這邊看過來,那眼神中有責備。 「你當時調換孩子的心情如何?」 聽到鈴本的提問,祥子的臉變得蒼白,她答道: 「老實說,很痛快……一想到不幸的人不僅僅是我一個,我就輕鬆了……」 由佳裡和雄大怒火中燒,他們站起身來。雄大張著嘴,無聲地傾訴著難以言表的憤怒。 對齋木家來說這純屬飛來橫禍。嫉妒的對象是野野宮家,也就是說,那個護士只是偶然地選擇了齋木家的孩子。 鈴本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稍稍思考後,提出一個問題: 「現在,為何你又改變主意,想要坦白這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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