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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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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看上去能寫出來,好久沒這麼有靈感了。偵探的工作也在考慮差不多那什麼了……」 千奈津舉手打斷良多。 「你要再把我家的事寫進你書裡,別怪我不客氣。」千奈津臉色鐵青,她真的動氣了。 《無人的餐桌》得獎時千奈津也替他高興。她讓良多給自己寄書,良多猶豫了。結果,好像千奈津自己買了一本,幾天後良多被痛駡了一頓。 書中寫了許多發生在家裡的故事。特別是千奈津回娘家嘀咕的那些婆媳之間的矛盾,幾乎原封不動地搬進了小說。因此,良多得獎一事始終瞞著千奈津的婆家——中島家。幸好中島的父母都是從不跑書店的人,兩家才得以相安無事。在中島家,良多的職業被介紹成從自由職業者轉型為偵探。 倘若小說一事敗露的話,就會釀成大事。 「我有言論自由吧?」良多反駁。 的確,自己將發生在家庭內部的大量事情用作了素材,可那是要經過加工、設計情節後才能完成的小說創作,是一項難度極大的工作,不然就成了家長里短的坊間傳說了。 「你侵犯了我的隱私。」 千奈津反擊成功,良多安靜了下來。 「我把話說在前頭,家人的回憶,不光屬你一個人。」千奈津隨即又補充了一句。 這也讓良多無言以對。不過,這句話倒是難得的金句,一會兒把它記下來,良多沒心沒肺地想。 「家人的回憶,不光屬你一個人。」 「這次要寫什麼?」千奈津問。 「怎麼說呢……加拿大有條法律,規定親生母親在孩子被人收養後的六周內有反悔的權利。收養孩子的夫婦要在這六周一直過著提心吊膽的生活。就寫這樣的故事,現在……」 「這個故事和偵探有什麼關係?」 對千奈津的提問良多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你也該死心了吧?得島田紳助獎都過了15年了。」 「你是故意氣我嗎?是島尾敏雄獎。只有一個島字說對了。」 「如果是芥川獎的話,我肯定不會說錯。」 千奈津揶揄道,良多無法辯駁。 千奈津又追問: 「明明沒錢,還要給什麼零花錢?」 突如其來的問題,良多一時語塞。 「老媽興奮地打電話告訴我的,現在你又來問我借錢,不覺得可笑嗎?」 「不不,是不想讓老媽為錢的事擔心我,過去老爸又那樣……」 千奈津目光冷冰冰地注視著良多,打斷他的話: 「老爸也來過這兒,去世的一個月前。也站在你那個位置,和你一樣說,『借點錢給我吧』。」 良多再次無言以對。 「不覺得羞恥嗎?你也不喜歡和老爸相提並論吧?」 「不喜歡,可我和老爸的情況不同……」 「一樣。你和老爸幹的事一模一樣。」 良多低頭看著地面沉默不語。 「老爸要是好好工作的話,老媽不早就搬出小區了嗎?」千奈津說教似的言道。 「說的是啊。他說過要在目黑一帶造一棟大房子。」 千奈津和良多的父親在一家大型家電公司旗下的通信器械製造公司工作。他不但具備專業級的製藥手藝,又有通信和化學方面的知識,好像經常出入研究機構。良多去父親單位玩的時候,看見他經常穿著不同的工裝,有時是白大褂,有時是作業服。 精通多項技能的父親,對公司來說也應該算是一寶。父親也十分清楚這一點,所以經常無故缺勤。他很自信不會被公司解雇。一挨過發工資的日子,他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有家不回,自然也不去公司上班。 如果說這一期間他都幹了些什麼,無非是賭賽馬、賭自行車賽、賭賽艇、賭賽車……游走于以東京為軸心的遍佈於關東圈內的賭場。花完工資後他便向別人借錢。偶爾賭博贏了錢,也都在吃、喝、嫖上花得一乾二淨,或去下更大的賭注。雖然談不上月月如此,但全家的日子過得捉襟見肘。 既然被公司當作人才,如果勤奮工作的話,未嘗沒有加工資和升職的機會,但沒有哪家公司會厚待時不時人間蒸發的員工。當公司發現父親得了慢性病、膝蓋的病症惡化連走路都變得困難後,便毫不猶豫解雇了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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