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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古劍(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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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來吃晚飯。晚上,她到客廳來了一會兒,沒有看于連。他覺得這種態度很奇怪;「不過」,他想,「我不瞭解他們的習慣,以後她會把這一切給我解釋清楚的。」但是,最強烈的好奇弄得他坐立不安,他開始研究起瑪蒂爾德臉上的表情;他不能不承認,她的神情是冷酷的,惡狠狠的。顯然,這不是同一個女人了,昨天夜裡她洋溢或假裝洋溢著幸福的熱狂,只是那熱狂太過分,不可能是真的。 第二天,第三天,她是同樣地冷淡;她不看他,甚至對他的存在渾然不覺。于連受著最強烈的不安煎熬,第一天他還只覺得受到勝利感的鼓舞,現在卻相距千里之遙了。他對自己說:「是不是突然間又回到道德上去了?」不過,對高傲的瑪蒂爾德而言,這樣說未免太庸俗了。 「在日常生活裡,她不大相信宗教,」于連想,「她喜歡宗教是因為它對維護她那個等級的利益很有用。 「但是,她能不能僅僅由於脆弱就強烈譴責她所犯的錯以呢?」于連相信自己是她的第一個情夫。 「但是,」他有時候又想,「應該承認,在她的整個態度中沒有絲毫的天真、單純和溫柔;我從未見她這樣高傲過。她會是蔑視我嗎?僅僅因為我出身低微,她就責備自己對我幹下的事,這也是她做得出的。」 于連滿腦子從書本和對維裡埃生活的回憶裡得來的偏見,幻想著一個溫柔的情婦,她從使情夫得到幸福的那一刻起就不再考慮自己的存在,而這個時候,瑪蒂爾德的虛榮卻沖著他爆發了。 由於她兩個月來已不再感到厭倦,所以她也不害怕厭倦了;這樣,于連一點兒都還沒想到,就已經失去了他最大的優勢。 「我給我自己找了個主人!」德·拉莫爾小姐心想,她已陷入極度的悲傷之中。「他很看重名譽,這好極了;但是如果我把他的虛榮心逼進絕境,他就會報復,把我們的關係的性質公諸與眾。」瑪蒂爾德從不曾有過情夫,在這種甚至最冷漠的心靈也會滋生某種溫柔夢幻的生活境況裡,她陷入最苦澀的沉思。 「他對我擁有巨大的權力,因為他通過恐怖來控制,如果我把他逼入絕境,他能對我進行殘忍的懲罰。」單單這樣想就足以驅使德·拉莫爾小姐去侮辱他。勇敢乃是她的性格的首要品質。她在拿她的整個生命進行賭博,除了這個念頭,沒有什麼能刺激刺激她,醫好她那不斷再生的根深蒂固的厭倦。 第三天,德·拉莫爾小姐還是執意不看他,晚飯後,于連不顧她明顯的不悅,跟著她進了彈子房。 「好吧,先生,既然您不顧我明確表示出的意願,一定要跟我說話,」她對他說,勉強壓住怒火,「您是不是以為已經取得了支配我的強大權利?……您知道嗎,世界上還從未有人有這麼大的膽子?」 這一對情人的談話再滑稽不過了,他們不覺間激動起來,彼此都懷著最強烈的仇恨感情。由於雙方都沒有耐性,又都有著上流社會的習慣,所以他們很快便明確宣佈永遠斷絕來往。 「我向您發誓永遠嚴守秘密,」于連說,「我甚至還可以發誓永遠不同您說話,只要您的名聲不因這種過於明顯的變化而受到損害。」他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走了。 他認為這是一種責任,輕而易舉地完成了;然而,他萬萬沒有想到,他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德·拉莫爾小姐。當然,三天前他被藏在大衣櫥裡時,他並不愛她。但是,從他看見他們永遠斷絕來往的那一刻起,他心靈中的一切都迅速地變了。 他的記憶力是殘酷的,開始纖毫畢露地為他重現那天夜裡的情景,實際上,那一夜讓他的心冷了。 在宣佈永遠斷絕來往的第二天夜裡,于連差點發瘋,他不得不承認他愛德·拉莫爾小姐。 跟著這一發現而來的是可怕的鬥爭:他的種種情感全都被攪亂了。 兩天以後,他非但不能傲視德·克魯瓦澤努瓦先生,反而幾乎想抱住他痛哭一場。 他對不幸也習慣了,很快有了點兒理智,就決定去朗格多克,打好箱子去了驛站。 他到了驛車售票處,人家告訴他碰巧第二天去圖魯茲的驛車上有個位置,他差點兒昏了過去。他訂下這個座位,回到德·拉莫爾府,準備向侯爵稟報。 德·拉莫爾先生出門了。半死不活的于連去圖書室等他。哎呀,德·拉莫爾小姐在那兒,這可怎麼辦? 看見他來了,她拿出了一付惡狠狠的神情,他不可能看錯。 于連太不幸了,又被這意外的相遇弄昏了頭,心一軟,竟用最溫柔的、發自內心的口吻對她說:「這麼說,您不愛我了?」 「我厭惡我委身於隨便什麼人,」瑪蒂爾德哭著說,她恨她自己。 「隨便什麼人!」于連叫起來,他朝一把中世紀的古劍撲過去,那把古劍是作為古董收藏在圖書室裡的。 他相信在向德·拉莫爾小姐說話時自己已痛苦到極點,待他看見她流出羞愧的眼淚時,他的痛苦又增加了一百倍。如果能殺死她,他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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