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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野心家(3)


  他把她抱在懷裡,她渾身打顫,幾乎沒有力氣把他推開。

  「無恥之徒!您來幹什麼?」

  她的聲音都變了,勉強說出這句話。于連看出了最為真實的憤怒。

  「我來看看您,這殘酷的分離已有十四個月了。」

  「出去,立刻離開我。啊!謝朗先生,為什麼阻止我給他寫信呢?我本可以預先防止這種可怕的事呀。」她推開他,力氣的確大得不同尋常。「我對我的罪孽感到悔恨,蒙上天垂顧,讓我迷途知返。」她反復說,聲音斷斷續續。「出去!快走!」

  「十四個月的不幸,我不跟您說說決不離開。我想知道您做了些什麼。啊!我愛您愛得夠深,我配聽到您的知心話……我要知道一切。」

  不管德·萊納夫人願意不願意,這種專橫的口氣還是在她的心上發生了效力。

  于連滿懷激情地緊緊抱住她,不讓她掙脫,然後稍稍松了松胳膊。這一動使德·萊納夫人略感放心。

  「我去把梯子拉上來,」他說,「要是有哪個僕人被響聲驚動起來查看,它會連累我們的。」

  「啊!那就連累吧,您出去,出去,」她對他說,真的生氣了。「男人與我有什麼關係?是天主看見了您跟我吵鬧得這樣可怕,並因此而懲罰我。您真卑鄙,竟濫用我對您曾經有過的感情,這種感情我現在已經沒有了。您聽見了嗎?于連先生?」

  他慢慢地把梯子拉上來,生怕弄出聲音。

  「你的丈夫在城裡嗎?」他問她,倒不是要冒犯她,實在是出於舊有的習慣,脫口而出。

  「不要這樣跟我說話,求求您,不然我要叫我的丈夫了。我沒有不顧一切地把您趕走,已經是犯了大罪了。我可憐您,」她說,試圖刺傷他的自尊,她知道這自尊是多麼地敏感。

  拒絕稱「你」,粗暴地斬斷如此溫柔而他還信賴的關係,這反而便於連的愛的激情達到了瘋狂的程度。

  「怎麼!這怎麼可能,您不愛我了!」他說,那發自內心的聲音,讓人聽了很難再保持冷靜。

  她不回答,而他呢,傷心地哭了。

  的確,他沒有力氣說話了。

  「這麼說,我被唯一曾經愛過我的人完全地忘了!此後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他不再害怕碰見一個男人有什麼危險了,他的勇氣完全地離開了他,除了愛情,一切都已從他心中消失。

  他幽幽地哭了許久。他抓起她的手,她想抽回,然而,幾番痙攣地動了動,還是隨他去了。夜黑極了,他們並排坐在床上。

  「這與十四個月之前是多麼地不同啊!」于連想:眼淚流得更凶了。「這麼說,人不在肯定要摧毀人的一切感情了!」

  「請跟我談談您的事,」于連終於說道,沉默使他發窘,聲音也抽抽噎噎地。

  「毫無疑問,」德·萊納夫人回答道,聲音嚴厲,語氣中有某種無情和責備于連的味道,「您走的時候,我的失足已為全城的人所知。您的舉動裡有那麼多的不謹慎!不久,我陷入絕望,可敬的謝朗先生來看我。很長一段時間,他想讓我坦白,然而沒有用。一天,他有了個主意,帶我去第戎那座我初領聖體的教堂。在那兒,他大膽地先說了……」德·萊納夫人的話被淚水打斷。「多麼羞愧的時刻啊!我什麼都坦白了。這個人多善良啊,他沒有把他的憤怒壓在我身上,反而跟我一起傷心。這期間,我每天都給您寫信,可我不敢寄出;我小心地把信藏好,當我痛不欲生的時候,就躲在臥室裡重讀那些信。

  「最後,謝朗先生說服我,把那些信交給了他……其中有幾封,寫得略微謹慎些,就寄給了您;您一封也不回。」

  「我向你發誓,我在神學院從未收到過你的信。」

  「偉大的天主啊,誰把這些信截了?」

  「你想我有多痛苦吧,在大教堂裡看見你之前,我甚至不知道你是不是還活著。」

  「天主可憐我,讓我明白我對他、對我的孩子,對我的丈夫犯了多大的罪,」德·萊納夫人繼續說「我以為他從未愛過我,而您卻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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