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湯達 > 艾蕾 | 上頁 下頁


  艾蕾羞怯地跑回自己的臥室。時間在流逝。突然她閃過一個念頭,不覺慌亂起來:尤拉會以為她與父親一樣嫌他貧窮!她看到放在桌上的一件大理石的珍寶,便將它用手帕裹住,拋到她窗前的橡樹底下。然後她示意叫他走開。她知道尤拉會意了。他離去時都沒顧上放輕自己的腳步。當他走到橫隔在阿爾巴羅鎮最遠幾幢房舍與湖泊之間的石崖頂上時,艾蕾聽見他唱起了情歌。她向他揮手告別。這次她不再那麼害羞了。接著。她又開始讀他的信。

  次日和接下來的日子,他們都是這樣相會,也是像這樣傳遞情書。不過,在意大利的村子裡,什麼事都瞞不過人家。再說艾蕾又是當地最富有的求婚對象,於是有人告訴岡比拉立老爺,每天下半夜,他女兒房裡都亮著燈,特別奇怪的是,她窗戶還敞開著,甚至她站在窗前,似乎一點不怕蚊蟲(這種蚊蟲特別討厭。羅馬鄉村美麗的夜晚,往往被它擾得很不安寧。這裡我請讀者諒解。如果您想熟悉異國風情,就必須想像到有些觀念特別離奇,與我們想的大相徑庭)。

  岡比拉立老爺給他和兒子的火槍上好火藥。晚上,到了十一點三刻,他叫了法彼沃,兩人躡手躡腳地來到二樓大陽臺上,正好躲在艾蕾的窗下。他們有石欄杆作掩護,整個身子都可避開外面火槍的射擊。子夜的鐘聲響了。父子倆清楚地聽到宮殿對面沿街的樹下發出輕微響動。但艾蕾的窗戶沒有亮燈,這讓他們很驚異。姑娘自愛上尤拉以來,一改歡蹦亂跳的天真性格。她知道,稍一大意,將危及她情人的性命。她父親這樣有權勢的老爺殺死了尤拉這樣的窮人,只要到那不勒斯去避上三個月。他羅馬的朋友會出面調停,最終給聖母祭壇捐獻一盞值幾百個埃居的時髦的燈便可了事。

  原來,吃早飯時,艾蕾從父親的臉上,看出他在為一件大事生氣。從父親偷偷打量她的神色,她感覺到父親生氣十有八九與自己有關。她立即到父親臥室,往掛在他床旁的五把火槍木托上撒了一些灰。接著又在他的匕首和劍上撒了薄薄一層灰。整整一天,她樓上樓下跑個沒停,她時不時地跑到窗前,想碰巧看到尤拉,示意他晚上不要來。殊不知,可憐的小夥子遭她父親斥駡,蒙受奇恥大辱,哪裡還會白天在阿爾巴羅露面。她唯一的辦法是去教堂望彌撒,想在那裡遇上他。艾蕾的母親痛愛女兒,不忍拒絕她,一天之中陪女兒去了三次。

  可艾蕾卻沒見到尤拉。她沮喪極了。晚上她去察看父親的武器,發現兩條火槍已經上了膛,幾乎所有的匕首和劍都動過了。她該怎麼辦呀!她真愁死了。為了排憂,她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晚上十點,她回到自己臥室,鎖了通往母親那套房間前廳的門,然後靠著窗戶躺在地上,避免外面的人看見。她聽見報時的鐘聲,心裡忐忑不安。原來,她常埋怨自己與尤拉好得太快,因為這會使他瞧不起,現在卻顧不上這一點了。對小夥子來說,這一天他的進展比半年的努力還要快。艾蕾思量:「撒謊有什麼用?難道我不是真心愛他?」

  到十一點半鐘,艾蕾清楚地看到父親和哥哥埋伏到了她窗下的石砌大陽臺上。嘉布遣會修道院敲響了子夜鐘聲過後兩分鐘,她清晰地聽到了情人的腳步聲,他來到橡樹底下停住了。她高興地發現父親和哥哥似乎什麼也沒聽到。只有捏著一把汗的情人才能聽出這種輕微的聲音。

  她想:「現在他們要殺死我了。不過,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今晚的信落到他們手裡。不然,他們會長期迫害可憐的尤拉的。」她劃了一個十字,然後一隻手抓住窗戶鐵欄杆,盡力把身體伸到外邊往街上看。不到一會兒,如往常一樣,系在葦竿上的花束送到了她手上。可在她匆忙將花從竿子上扯下時,竿子碰到了石頭陽臺上。這時傳來了兩聲槍響,接著是一片沉靜。哥哥法彼沃在黑夜里弄不清什麼事情,以為碰得陽臺作響的是根繩子,尤拉借助繩子從妹妹的臥室裡滑下來,便朝窗欄杆放了一槍。第二天,她在鐵欄杆上找到了彈痕。

  岡比拉立老爺則朝街上放了一槍,因為尤拉扶住要倒的竿子時發出了響聲。至於尤拉,他聽到頭頂上方有響動,便猜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忙躲到了陽臺底下。法彼沃很快又給火槍裝了彈,與父親說了一句話,便跑進花園裡,悄悄地打開一張臨街的小門,躡手躡腳地跑出去,打量在陽臺下走動的人們。尤拉這天晚上有人陪著。此時他距法彼沃只二十步遠,緊靠在一棵樹上。艾蕾俯在窗欄杆上,為情人急得渾身顫抖。她馬上高聲地與哥哥談話,問他是否殺死了小偷。

  他在街上對她喊道:「還是收起你那套鬼把戲吧!」他大步四處走著,接著說,「你就等著哭吧!我要殺死敢爬你窗戶的無賴。」

  這話剛落音,母親就來敲艾蕾的門了。她連忙去開門,說她怎麼稀裡糊塗把這門都閂了。

  母親對她說:「你別跟我玩花招,我的心肝。你父親發火了,說不定要殺了你。你快與我一塊躺到我床上去。你要有什麼信,就給我藏起來。」

  艾蕾說:「那裡一束花,信就藏在花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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