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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場


  〖同前,伯爵夫人府中一室〗

  喇叭奏花腔。國王、伯爵夫人、拉佛、群臣、朝士、侍衛等上。

  國王:她的死對於我無異是喪失了一件珍貴的寶物,可是我真想不到你的兒子竟會這樣癡愚狂悖,不知道她的真正的價值。

  伯爵夫人:陛下,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總是他年少無知,乘著一時的血氣,受不住理智的節制,才會有這樣乖張的行動,請陛下不必多計較了吧。

  國王:可尊敬的夫人,我曾經對他懷著莫大的憤怒,只待找到機會,便想把重罰降在他的身上,可是現在我已經寬恕一切、忘懷一切了。

  拉佛:請陛下恕我多言,我說,這位小爵爺太對不起陛下,太對不起他的母親,也太對不起他的夫人了,可是他尤其對不起他自己;他所失去的這位妻子,她的美貌足以使人間粉黛一齊失色,她的言辭足以迷醉每一個人的耳朵,她的盡善盡美,足以使最高傲的人俯首臣服。

  國王:讚美已經失去的事物,使它在記憶中格外顯得可愛。好,叫他過來吧;我們已經言歸於好,從此不再重提舊事了。他無須向我求恕;他所犯的重大過失,已經成為過去的陳跡,埋葬在永久的遺忘裡了。讓他過來見我吧,他現在是一個不相識者,不是一個罪人,告訴他,這就是我的旨意。

  近侍:是,陛下。(下。)

  國王:他對於你的女兒怎麼說?你跟他說起過這回事嗎?

  拉佛:他說一切都要聽候陛下的旨意。

  國王:那麼我們可以作成這一頭婚事了。我已經接到幾封信,對他都是備極揄揚。

  勃特拉姆上。

  拉佛:他今天打扮得果然英俊不凡。

  國王:我的心情是變化無常的天氣,你在我身上可以同時看到溫煦的日光和無情的霜霰;可是當太陽大放光明的時候,蔽天的陰雲是會掃蕩一空的。你近前來吧,現在又是晴天了。

  勃特拉姆:小臣罪該萬死,請陛下原諒。

  國王:已往不咎,從前的種種,以後不用再提了,讓我們還是迎頭抓住眼前的片刻吧。我老了,時間的無聲的腳步,往往不等我完成最緊急的事務就溜過去了。你記得這位大臣的女兒嗎?

  勃特拉姆:陛下,她在我腦中留著極好的印象。當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我就鍾情於她;可是我的含情欲吐的舌頭還沒有敢大膽傾述我的中心的愛慕;她的記憶深深銘刻在我的心裡,使我看世間粉黛只能用輕蔑的歪曲的眼光,覺得任何女子的面貌都不及她齊整秀麗,任何女子的膚色都不及她自然勻稱,任何女子的身材都不及她修短合度。正因為如此,我那受盡世人讚美而我自己直到她死後才覺得她可愛的亡妻,才像是迷眼的灰塵,使我不能看中。

  國王:你給自己辯護得很好,你對她還有這麼一些情誼,也可以略略抵銷你這一筆負心的債了。可是來得太遲了的愛情,就像已經執行死刑以後方才送到的赦狀,不論如何後悔,都沒有法子再挽回了。我們的粗心的錯誤,往往不知看重我們自己所有的可貴的事物,直至喪失了它們以後,方始認識它們的真價。我們的無理的憎嫌,往往傷害了我們的朋友,然後再在他們的墳墓之前椎胸哀泣。我們讓整個白晝在憎恨中昏睡過去,而當我們清醒轉來以後,再讓我們的愛情因為看見已經鑄成的錯誤而慟哭。溫柔的海倫是這樣地死了,我們現在把她忘記了吧。把你的定情禮物送去給美麗的穆德琳吧;兩家的家長都已彼此同意,我們現在正在等著參加我們這位喪偶郎君的再婚典禮呢。

  伯爵夫人:天啊,求你祝福這一次婚姻比上一次美滿!不然,在他們會面之前,就叫我命終吧!

  拉佛:來,賢婿。從今以後,我家的姓名也歸併給你了,請你快快拿出一點什麼東西來,讓我的女兒高興高興,好叫她快點兒來。(勃特拉姆取指環與拉佛〕噯喲!已故的海倫是一個可愛的姑娘,我還記得最後一次我在宮廷裡和她告別的時候,我也看見她的手指上有這樣一個指環。

  勃特拉姆:這不是她的。

  國王:請你讓我看一看;我剛才在說話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這個指環了。——這是我的;我把它送給海倫的時候,曾經對她說過,要是她有什麼為難的事,憑著這個指環,我就可以給她幫助。你居然會用詭計把她這隨身的至寶奪了下來嗎?

  勃特拉姆:陛下,您一定是看錯了,這指環從來不曾到過她的手上。

  伯爵夫人:兒呀,我可以用我的生命為誓,我的確曾經看見她戴著這指環,她把它當作生命一樣重視。

  拉佛:我也可以確確實實地說我看見她戴過它。

  勃特拉姆:大人,您弄錯了,她從來不曾看見過這個指環。它是從弗羅棱薩一家人家的窗戶裡丟出來給我的,包著它的一張紙上還寫著丟擲這指環的人的名字。她是一位名門閨秀,她以為我受了這指環,等於默許了她的婚約;可是我自忖自己是一個有婦之夫,不敢妄邀非分,所以坦白地告訴了她我不能接受她的好意;她知道事情無望,也就死下心來,可是一定不肯收回這個指環。

  國王:能夠辨別和冶煉各種金屬的財神也不能比我自己更清楚地認出這個指環了。不管你從哪一個人手裡得到它,它是我的,也是海倫的。所以你要放明白一些,快給我招認出來,你用怎樣的暴力從她手裡把它奪了來。她曾經指著神聖的名字為證,發誓決不讓它離開她的手指,只有當她遭到極大不幸的時候,她才會把它送給我,或者當你和她同床的時候,她可以把它交給你,可是你從來不曾和她同過枕席。

  勃特拉姆:她從來不曾見過這指環。

  國王:你還要胡說?憑我的名譽起誓,你使我心裡起了一種不敢想起的可怕的推測。要是你竟會這樣忍心害理——這樣的事情是不見得會有,可是我不敢斷定;她是你痛恨的人,現在她死了;除非我親自在她旁邊看她死去,不然只有這指環才能使我相信她確已不在人世。把他押起來。(衛士捉勃特拉姆)已有的證據已經足夠說明我的懷疑不是沒有根據的,相反,我過去倒是太大意了。抓他下去!我們必須把事情查問一個水落石出。

  勃特拉姆:您要是能夠證明這指環曾經屬她所有,那麼您也可以證明我曾經在弗羅棱薩和她睡在一個床上,可是她從來不曾到過弗羅棱薩。(衛士押下。)

  國王:我心中充滿了可怖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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