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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第六場(2)


  愛德伽:把你的胳臂給我;起來,好,怎樣?站得穩嗎?你站住了。

  葛羅斯特:很穩,很穩。

  愛德伽:這真太不可思議了。剛才在那懸崖的頂上,從你身邊走開的是什麼東西?

  葛羅斯特:一個可憐的叫化子。

  愛德伽:我站在下面望著他,仿佛看見他的眼睛像兩輪滿月;他有一千個鼻子,滿頭都是像波浪一樣高低不齊的犄角;一定是個什麼惡魔。所以,你幸運的老人家,你應該想這是無所不能的神明在暗中默佑你,否則決不會有這樣的奇事。

  葛羅斯特:我現在記起來了;從此以後,我要耐心忍受痛苦,直等它有一天自己喊了出來,「夠啦,夠啦,」那時候再撒手死去。你所說起的這一個東西,我還以為是個人;它老是嚷著「惡魔,惡魔」的;就是他把我領到了那個地方。

  愛德伽:不要胡思亂想,安心忍耐。可是誰來啦?

  李爾以鮮花雜亂飾身上。

  愛德伽:不是瘋狂的人,決不會把他自己打扮成這一個樣子。

  李爾:不,他們不能判我私造貨幣的罪名;我是國王哩。

  愛德伽:啊,傷心的景象!

  李爾:在那一點上,天然是勝過人工的。這是徵募你們當兵的餉銀。那傢伙彎弓的姿勢,活像一個稻草人;給我射一支一碼長的箭試試看。瞧,瞧!一隻小老鼠!別鬧,別鬧!這一塊烘乳酪可以捉住它。這是我的鐵手套;儘管他是一個巨人,我也要跟他一決勝負。帶那些戟手上來。啊!飛得好,鳥兒;剛剛中在靶子心裡,咻!口令!

  愛德伽:茉蕎蘭。

  李爾:過去。

  葛羅斯特:我認識那個聲音。

  李爾:嘿!高納裡爾,長著一把白鬍鬚!她們像狗一樣向我獻媚。說我在沒有出黑須以前,就已經有了白須⑿。我說一聲「是」,她們就應一聲「是」;我說一聲「不」,她們就應一聲「不」!當雨點淋濕了我,風吹得我牙齒打顫,當雷聲不肯聽我的話平靜下來的時候,我才發現了她們,嗅出了她們。算了,她們不是心口如一的人;她們把我恭維得天花亂墜;全然是個謊,一發起燒來我就沒有辦法。  ⑿意即具有老人的智慧。

  葛羅斯特:這一種說話的聲調我記得很清楚;他不是我們的君王嗎?

  李爾:嗯,從頭到腳都是君王;我只要一瞪眼睛,我的臣子就要嚇得發抖。我赦免那個人的死罪。你犯的是什麼案子?姦淫嗎?你不用死;為了姦淫而犯死罪!不,小鳥兒都在幹那把戲,金蒼蠅當著我的面也會公然交合哩。讓通姦的人多子多孫吧;因為葛羅斯特的私生的兒子,也比我的合法的女兒更孝順他的父親。淫風越盛越好,我巴不得他們替我多製造幾個兵士出來。瞧那個臉上堆著假笑的婦人,她裝出一副守身如玉的神氣,做作得那麼端莊貞靜,一聽見人家談起調情的話兒就要搖頭;其實她自己幹起那回事來,比臭貓和騷馬還要浪得多哩。她們的上半身雖然是女人,下半身卻是淫蕩的妖怪;腰帶以上是屬￿天神的,腰帶以下全是屬￿魔鬼的:那兒是地獄,那兒是黑暗,那兒是火坑,吐著熊熊的烈焰,發出熏人的惡臭,把一切燒成了灰。啐!啐!啐!呸!呸!好掌櫃,給我稱一兩麝香,讓我解解我的想像中的臭氣;錢在這兒。

  葛羅斯特:啊!讓我吻一吻那只手!

  李爾:讓我先把它揩乾淨;它上面有一股熱烘烘的人氣。

  葛羅斯特:啊,毀滅了的生命!這一個廣大的世界有一天也會像這樣零落得只剩一堆殘跡。你認識我嗎?

  李爾:我很記得你這雙眼睛。你在向我腰嗎?不,盲目的丘匹德,隨你使出什麼手段來,我是再也不會戀愛的。這是一封挑戰書;你拿去讀吧,瞧瞧它是怎麼寫的。

  葛羅斯特:即使每一個字都是一個太陽,我也瞧不見。

  愛德伽:(旁白)要是人家告訴我這樣的事,我一定不會相信;可是這樣的事是真的,我的心要碎了。

  李爾:讀呀。

  葛羅斯特:什麼!用眼眶子讀嗎?

  李爾:啊哈!你原來是這個意思嗎?你的頭上也沒有眼睛,你的袋裡也沒有銀錢嗎?你的眼眶子真深,你的錢袋真輕。可是你卻看見這世界的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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