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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 第二場(2)


  亨利王:我並不光是指那些行蹤飄忽的盜寇而言,我還顧慮著蘇格蘭的壞主意——他們始終是我們的居心叵測的鄰居;你讀歷史就明白了,每逢我的曾祖父進兵法蘭西,蘇格蘭的全部人馬沒有一次不是浩浩蕩蕩,像潮水湧向缺口一樣乘虛而入;猖獗地襲擊那兵力單薄的土地:圍困住堡壘,猛攻城關。英格蘭因為不曾設防,只落得在這奸刁的鄉鄰前打顫發抖。

  坎特伯雷:她也只是受了場虛驚罷了,可並沒真受到損傷;我的皇上,你且聽一聽吧,她為她自己樹立了怎樣的榜樣:那時候,她的騎士全都在法蘭西的疆場上,撇下她活像個守著空房的寡婦;可是她不但把自己保衛得好好的,還擒獲了蘇格蘭王,把他當作一頭走失的牲畜般關起來,送到法蘭西去——拿帝王們做俘虜,來替愛德華增光,好使她的史冊連篇累牘載滿著歌頌,就像是海底深處堆滿了沉沒的財貨和無價的珠寶。

  威斯摩蘭:不過有句老古話說得很對:

  要是你想把法蘭西戰勝,

  那就先得收服蘇格蘭人。

  因為一旦英格蘭那頭猛鷹飛去覓食了,蘇格蘭那頭鼬鼠就會偷偷跑來,到它那沒誰保護的窠巢裡偷吃它的尊貴的蛋。正所謂貓兒不在,就是耗子的天下;它即使吞不了,儘量破壞和騷擾你一場也是好的。

  愛克塞特:這麼說,那貓兒就勢必要守在家裡了。然而,這其實是一個站不住腳的「必要」;我們早已用一道道鎖把守好財貨,早已設下了巧機關來捕捉那些小偷。那甲胄之士正在海外衝鋒陷陣,在國內,也自有那謀臣小心防守;原來是,那政府就像音樂一樣,儘管有高音部、低音部、下低音部之分,各部混合起來,可就成為一片和諧,奏出了一串豐滿而生動的旋律。

  坎特伯雷:所以上天把人體當作一個政體,賦予了性質各各不同的機能;不同的機能使一個個欲求不斷地見之於行動;而每一個行動,就像系附著同一種目標或者是同一種對象,也必然帶來了整體的服從。蜜蜂就是這樣發揮它們的效能;這種昆蟲,憑著自己天性中的規律把秩序的法則教給了萬民之邦。它們有一個王,有各司其職的官員;有些像地方官,在國內懲戒過失;也有些像闖碼頭、走外洋去辦貨的商人;還有些像兵丁,用尾刺做武器,在那夏季的絲絨似的花蕊中間大肆劫掠,然後歡欣鼓舞,把戰利品往回搬運——運到大王升座的寶帳中;那日理萬機的蜂王,可正在視察那哼著歌兒的泥水匠把金黃的屋頂給蓋上。一般安份的老百姓又正在把蜂蜜釀造;可憐那腳夫們,肩上扛著重擔,硬是要把小門挨進;只聽見「哼!」冷冷的一聲——原來那瞪著眼兒的法官把那無所事事、呵欠連連的雄蜂發付給了臉色鐵青的劊子手。我的結論是:許許多多的事情只要環繞著一個共同的目的,不妨分頭進行;就像從各個不同的角度發出的箭,射向一個目標;東西南北的道路都通向一個城鎮;千百條淡水的河流彙聚在一片鹹海裡;許多線條結合在日規的中心點——就像這樣,千頭萬緒的事業一旦動手,共同完成一個使命,什麼都順利進行,不會有一些兒差錯。所以,到法蘭西去吧,我的君主!把你那「快樂的英格蘭」一分為四,這四分之一就歸你帶到法蘭西去大顯威風,叫高盧族人人發抖。而我們,以三倍的力量在國內防守,要是再不能紮緊藩籬,不許野狗鑽進來,那麼合該我們倒楣,叫惡狗撲身,喪盡了咱們民族的勇敢與政治上機警的英名。

  亨利王:去把法國皇太子的使臣召喚進來。(數侍從下)重重疑慮如今是全都消釋了;憑著上帝,和你們各位的大力幫助——法蘭西既然是屬￿我們的,那我們就要叫她向我們的威力降服;要不,管叫她玉石俱焚。若不是我們高坐在那兒,治理法蘭西的廣大土地和富敵王國的公爵領地,那就是聽任我們的骨骸埋葬在黃土墩裡,連個墳,連塊紀念的墓碑都沒有。我們的歷史要不是連篇累牘把我們的武功誇耀;那就讓我的葬身之地連一紙銘文都沒有吧——就像土耳其的啞巴,有嘴沒舌頭。

  ◇注:據說土耳其宮廷中的侍從割去舌頭,以防洩漏機密。

  兩法國大使上。

  亨利王:現在,我們就準備洗耳恭聽我們的皇兄:法國皇太子有什麼見教——我聽說,你們兩位是奉太子的命,而不是奉皇上的命來到敝國。

  大使甲:不知陛下是否恩准我們只管按照我們所負的使命行事;還是,我們只可以略略提一提皇太子的本意和我們此來的任務?

  亨利王:我並不是什麼暴君,是一個基督徒國王,一切無常的喜怒都為理性所控制——就像那不法的歹徒被囚禁在我們的獄中。所以你們不必存什麼顧忌,儘管把太子的意見對我們直說吧。

  大使甲:那麼,話並不多:陛下最近派人到法蘭西來,憑著您偉大的祖先愛德華三世的權益,提出割讓某些公國的要求;回答這一個要求,我們的主公——皇太子說:您怎麼還是稚氣未盡,該多懂些事理才好呢。在法蘭西,憑著跳一番快步舞,您別想得到什麼東西——法蘭西的公國,不是憑您花天酒地就能奪取的。所以,為了更適合您的脾胃起見,他給您送來了這一箱寶貝,只希望您收下之後,從今別再提什麼公國了吧。——這些就是皇太子所說的話。

  亨利王:什麼寶貝呀,王叔?

  愛克塞特:網球,我的主。

  亨利王:我們真高興,皇太子這樣富於風趣;他的厚賜和你們的辛苦又多麼叫人感激呀!如果我們拿起球拍來拍這些球,老天在上,我們要到法蘭西去打一局,一下下打得他尊大人頭上的皇冠搖來晃去!去告訴他,他已經找到了這麼一個對手,只怕要把整個法蘭西當做網球場,著著進攻,叫你們坐立不安。我們很瞭解他的用意,他這是在取笑我少年時代的放浪,卻不曾理會,在這一個時期,我們有些什麼收穫。這英格蘭的可憐的王位,我從來沒有放在心頭,因此曾經疏遠了宮廷,沉湎在胡鬧中——人從來就是這樣啊,一旦擺脫了家,渾身都是痛快。可是去告訴皇太子吧,我會登上寶座,顯出一派人君的威嚴氣概,只要我振作起來——在法蘭西的王位上。懷著這個宏志,我不惜紆尊降貴,像一個幹活的工人,忍受勞苦;可是我就要從那兒升起,光芒萬丈,叫全法蘭西的人民睜都睜不開眼來,嘿,叫皇太子向我們望一下,就會立刻瞎了眼。去告訴那挺有風趣的太子儘管取笑吧,那網球就給他取笑成了炮眼裡的石彈;他的靈魂,將要受到深重的責難——為了那跟著炮彈而降落的災禍,為了他今天開這個玩笑,成千成萬的女人將要成為寡婦,就此再看不見親丈夫;他今天取笑我,明天可「笑」坍了城堡,「笑」掉了母親的孩子——有些還沒有成胎,有些還沒降生,他們全有理由咒駡王子太輕狂。可是這一切都聽憑於上帝的意旨;讓我向上帝祈求。請憑著他的名義,告訴皇太子吧:我就來了,跟他算帳來了——我理直氣壯地來了,來幹我正大光明的事業。你們現在一路平安地回去吧,去告訴皇太子,他這玩笑開得多愚蠢,為了一兩聲笑聲就哭壞了千萬人。好好地護送著他們。再會吧。(兩大使下。)

  愛克塞特:這不是個挺有趣的照會嗎?

  亨利王:我倒是想叫那送球的人為這個而脹紅了臉。那麼,各位大人,別坐失了有利於我們出兵的大好時機;如今除了法蘭西,我們再沒旁的念頭——除非想起事到臨頭,首先要想念上帝。讓我們立即把出兵所需要的兵力徵集起來,在各方面都考慮周詳,我們就好比翅膀上添了更多的羽毛,又快又有步驟;我們有上帝引領,要當著法王的面,把他的兒子教訓教訓。現在,願大家都盡心效忠,讓這一正義的戰爭見之於行動吧。(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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